文/冯石
读张雪近期作品,会发现其画面的写实性被日渐浓郁的抽象表达方式所代替。在2012年的组画《山花系列》中,张雪即抽掉山花的形体而着意突出笔触,他甚至省略了对色彩的运用,画面一律单色处理,以纯粹的意象性内容作为画面主体,刻意避免具体的形象,试图将力量集中于对自我感受的表现上。2013年的新作《物语系列》,张雪更是刻意分步将具象形体完全抹去。读《物语》原作,尽管三幅一套的画作是对同一个对象的描绘,却使人几乎无法辨识其对象的一致性。艺术家有意识的将其对具体形象的抽离过程展示出来,旨在像解剖一样理清自己的创作思路,并尝试以此引导观者与作品进行更深入的精神交流。阅读《物语组画》,张雪对抽象笔法的运用无疑越发娴熟了,更值得一提的,艺术家对画面色彩的掌控也变得丰富而不失简洁,小面积精彩的对比色打破了原本单色调的沉闷,毫无疑问,抽象的表达方式在张雪使用起来已经愈加得心应手了,欣赏他的《物语》,我们甚至可以忽略掉对象本身,直接感受艺术家的创作思绪。
张雪 《山花系列之八》 60×80cm 布面油画 2013
近些年,越来越多的架上艺术家开始创作抽象油画。尽管中国艺术市场中大部分的藏家还是习惯性的倾向于写实油画,但在笔者看来,中国油画的反写实性走向是必然的,也是具有历史文化根源的——尽管当代中国人接受了许多西方全球化文化的影响,生活方式也逐渐西化,但中国千年的传统文化却仍根植于国人的生活理念和思维方式中,我们并未因为现代化多年而在自我情感范畴变得更加理性、严谨,传统文化中的感性、自由仍在不断引发国人的集体共鸣,这便是中国传统写意精神的基础。
中国艺术史,可以说就是一部写意史。台湾著名的学者徐复观先生说过:“中国文化中的艺术精神,穷究到底,只有由孔子和庄子所显出的两个典型。由孔子所显出的仁与音乐合一的典型,这是道德与艺术在穷极之地的统一,可以作顽固的标程……由庄子所显出的典型,彻底是纯艺术精神的性格,而主要又是结实在绘画上面。”在这里,写意和艺术相联系,是作为美学范畴出现的。中国传统的儒释道思想与写意美学的关系,是哲学和美学的关系。
论及东方写意,便不得不说到西方的表现主义绘画。从西方美术史看来,古典主义之后,从浪漫主义和印象派开始,西方艺术家便从精神与技法两个层面开始摆脱写实禁锢,寻找表现之道。表现的高峰,即后来的表现主义、极简主义、超现实主义等诸多流派,直到杜尚彻底抛弃绘画,用一个现成的小便池表达自我的精神与观点——艺术技巧、绘画材料和创作过程至此被完全抽离,只余挑战既成思想的现代精神独存。如果这是一次现代派的绝对 “抽象”,其抽象的意图便为极端的写“意”。而论及杜尚的“意”,杜尚本人早已承认自己受到日本禅宗极大的影响,从哲学和美学的范畴,东方的禅学和玄学无疑成为了他大写意的方法论。
毫无疑问,在一个文化的大系统中,由生命本质构成的文化具有同构性,因此东方写意和西方表现是具有同构性的。当然,中国传统写意与西方的表现主义尽管都是以反写实为基础主张对精神的追求,却仍有很大区别,中国精神是一种建立在感觉基础上的经验哲学,西方思想则是以科学理性为基础的。因此,中国文化的写意性侧重于不可言说的气韵和东方精神,是艺术家文化人格的直接外化,而西方的写意性则侧重于对自我情绪和哲学思想的表达,这种东西方文化在精神实质上的差异是不可回避的,也是反写实性艺术家们必然面对的专业课题。
至此,笔者借由张雪的新作展,对中国油画的反写实性走向仅作浅显的论述,而刻意回避做出论断性的表达,着实因为在东方与西方、写意与表现之间,还有很多值得探索的空间和有待发展的可能性存在。在这个经历着长期前现代的国度,面对这个拥有庞大人口的实用主义民族,“意”的意义何在?“表现”有何必要?精神如何得以独立与生长?这将是我们必然面对和迫切需要理清的社会文化命题。而艺术之于当代的存在正是以此为基础——盖棺论定不是我们的业务范畴,艺术要为时代提出新的命题,并偱此探索更多社会发展的可能性。
2013年12月20日于成都东郊
(冯石:四川美术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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