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滩18号“维维安·韦斯特伍德个人回顾展”场景
维维安·韦斯特伍德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所引爆的时尚地雷,并非完全没有先范或预兆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其实是在英国,孕育了波普艺术(Pop Art),这种向往美国物质文明的大众流行文化所形成对物质崇拜暧昧纠缠的爱恨情结,要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才在美国又发扬光大。
20世纪60年代泛滥西方世界的嬉皮风,原本是紧跟着性解放的脚步。在迷惘、失落、集体性交和LSD之后,20世纪70年代的英国青年人,年少轻狂的豪放不羁,对嬉皮式的散漫颓废是很不屑的,冲激出一股逆反的怒气。所谓的朋克(Punk),就从街头的青少年次文化的势力起家,年轻人不分男女都打耳洞,在身上各处穿孔、刺青,染得彩色缤纷的毛发竖立,浸淫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里,形成一种属于年轻人的新文化,特别反映在服饰打扮和生活态度方面,逐渐从街头向高艺术和上流社会的时尚圈子迫近。
维维安在1965年遇见了她的亲密爱人马尔孔·麦克劳伦(Malcolm McLaren)。马尔孔在她生命中起了关键性的改变,受到盖·德伯(Guy Debord)的《奇观社会》(Societe de Spectacle)一书影响的他,将文化视为“惹是生非”的工具。维维安和马尔孔将时尚装扮和流行音乐结合为一体,认为摇滚音乐和无法无天的叛逆精神原本就是一家人。他们1971年在英王道430号开设了“让它摇滚吧”(Let it Rock),作为诞生朋克文化的时尚堡垒,向外攻城略地,形成一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服装反逆风。1972年,因为他们的设计受到机车族文化的影响,索性将店名改为“活得太快,死得太年轻”(Too Fast to Live, Too Young to Die),来纪念当时英年早逝的叛逆小子红星詹姆斯·狄恩(James Dean)。
成为“性手枪”乐团经理的马尔孔,在摇滚音乐里注入恋物癖的情色元素。1974年,他和维维安干脆把店名改为“性”(Sex),那些看起来很猖狂变态的服装和戏剧化的妆扮,引领了朋克族形象的风骚。1977年,店名又改为“煽动分子”(Seditionaries),此一时期的特色反映在“无政府衬衫”(Anarchy shirt)系列上,逐渐从街头的朋克叛逆文化向高手工的时装文化靠拢。1980年,店名改为“世界的尽头”(World's End),店外山形墙上挂了一座有十三数字的大时钟,时针是逆向运转的,从店铺的内外装潢看来,几乎就可以说是宣告了朋克世界的结束。
1981年的“海盗”(Pirate)系列是他们的服装系列第一次走上伸展台,1982年春夏的“野蛮人”(Savage),1982年至1983年秋冬的“水牛”(Buffalo)、“泥沼的缅怀”(Nostalgia of Mud)和1983年春夏的“朋克时尚”(Punkature是Punk和culture的混合字)系列,都反映出维维安的敏锐嗅觉。她从非洲第三世界和美国印地安人的原始艺术中获取灵感,那些男女皆宜的偏向中性的造型,已经显现了她的阴阳同体美学的征候,也预示了伦敦将成为一个多元文化大杂汇,一个大不列颠都会文明的新文化中心。她对历史文化的长期关注和研究,使得她所设计的服装成为文化研究的取样,远远超越了她个人风格品牌的树立。由于《国家地理》杂志上的一张女子单穿着胸罩的照片,维维安在1982年推出了内衣外穿的概念设计。
当马尔孔的兴趣更集中在流行文化方面的时候,两人开始渐行渐远,维维安越来越突显她个人的关注,她对女体在历史中所扮演和呈现的角色,充分表达她对服饰女性化的诠释,她对英国本色的重视,以及她对历史主义的尊重和直接挪用历史名作的态度,都是自己所选择的路线。和早先她和马尔孔两人同行的朋克时期的暴烈雄性侵略风格相比,进入20世纪80年代的维维安,无论从精神和形式两方面都产生很大的转变,一种融合壮观的阳刚气势与优雅的阴柔气质,阴阳同体的美学,成为她日后设计的主轴路线。
上海外滩18号“维维安·韦斯特伍德个人回顾展”场景
1983年的“女巫”(Witches)是维维安和马尔孔携手合作的最后一系列作品,她亲赴纽约向涂鸦艺术的教父凯斯·哈林(Keith Haring)取得了两幅作品的授权,将他的图像,以荧光色彩印在面料上,塑造了她这一系列中性服装的新波普风格。1984年,维维安找到她新的事业伙伴,现任的执行长卡罗(Carlo Danfranco Ferre),由于英国时装的周边产业仍未发展成熟,他将维维安品牌的生产基地设在意大利,也在维维安的立裁为主的体系里,加入高级定制服装的精密剪裁技术。
这一年她推出了“睡神”(Hypnos)系列,用的是荧光色彩的合成纤维运动面料,以及她独家设计由橡胶制成的阳具纽扣。此一系列在东京发表时,维维安和卡文·克莱(Calvin Klein)、克劳德·蒙大拿(Claude Montana)及詹费兰柯·费雷(Gianfranco Ferre)等一同获得森英惠(Hanae Mori)的全球“最佳五位”时尚奖。随后维维安又发表了“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系列,融合她对于西部电影中开阔的想象空间,以及东京霓虹灯招牌的耀眼眩目的迷离彩光,还用到了古希腊陶画的性爱图像。
人类丰富的历史,一直是维维安创意的活水源头,她特别钟爱二百年前一度风靡欧洲的洛可可(Rococo)艺术,那种强调情色肉欲的奢华风格,带有故事性的文本,满溢着浪漫的情怀,反复展现在她所设计的服饰中。于是,18世纪以来那些夹出乳沟、束出蜂腰的马甲,扩大臀部的裙架,都被维维安用来建构了夸张性感女体的线条和造型。这种从边缘直指主流核心的功力,她早年的内衣外穿概念,拼接、撕裂极尽玩弄材料之能事,全都成为突出她个人风格的重要成就,也成为新一代高级服装设计师的新教条。
1987年的“哈里斯斜纹呢”(Harris Tweed)系列,维维安从早年突围式的国际路线,渐渐沉淀出她对于英国传统服饰的热情,以及她对于英国皇家命题的日益倾心。“哈里斯斜纹呢”系列是以苏格兰西方岛上的一种手工纺织毛料命名,紧身的马甲和剪裁考究的夹克,明显地将她从街头文化的视觉暴走族,重新定位为高级定做时装的历史主义。此时,壮观中充满细节关注的阴阳同体的美学风格,已经炉火纯青。
1991年“剪裁,开叉,撕裂”(Cut, Slash and Pull)系列的创作灵感,源自于古典的剪裁工艺所制造出来的装饰性图案,以人工在面料上剪裁出裂缝,或用特殊的机器割出规律的小洞,而且刻意留下须毛布边,透过孔眼和缝隙可以看到光溜溜的皮肤。这一年,维维安·韦斯特伍德被加封为大英帝国勋爵,一张领奖时走光的照片使她风靡全球,此时她已经成为英国时尚界的女王,而她至今仍独自拥有品牌的全部事业体。
1992年,维维安和现任丈夫安德略·克隆沙勒(Andreas Kronthaler)结婚,安德略比她年轻二十几岁,是她在维也纳应用艺术学院任教时的大学生。20世纪90年代是维维安获得全球性知名度的事业高峰期,其中许多作品也是她和第二任丈夫共同合作完成的,安德略目前掌管维维安的事业,两人恩爱情深的照片,维维安还全裸上阵合拍。
这位自学出身的服装设计巨星,曾是朋克的女王,带领了一代时尚的暴走族,然后她从法国高级定制服装传统中,找到了设计的优雅和精致质感,而又从英国的订制服装传统中,撷取兼备休闲风格的完美剪裁。她能够在彻底反叛传统的同时高举着历史旗帜拥抱传统;她既是革命先锋,也是英国文化的宣扬者;她大力推广英国传统面料,又充满开发新时代媒材的实验性,这种冲突与对立的本质,也正是后现代主义的原型。她真正不朽的魅力,是因为她无拘无束极至大女人的特质,以她妖娆和阳刚并俱的阴阳同体美学,数十年来纵横流行文化世界,在英国当代文化史中取得一代时尚女王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