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最近的作品是雪景,有雪中的景色,也有雪中的人群,这批画与他前面画单色的长安街或后海有很大的差别。一个艺术家在风格上的变化总会有他的原因,或者是为了语言的转变,或者是生活的变迁。章剑最早的画是印象派风格,这些画给人很深的印象。章剑在创作起步时的风格反映了他的两个重要特点,那就是关注语言和关注生活。在他之前,真正能用印象派技法来搞创作的人很少,他画得很朴实,很自然,好像不是有意去学印象派,而是他天生就是这样画的。但他的真心想法是画阳光,画颜色,画出那种明亮,这个时候他对生活的向往也是很明亮的,刚出校门,学院的要求和追求还在,在印象派的技法中显示出他绘画的能力,如同课堂上的优秀作业一样。
章剑初出茅庐的作品就很受关注是有一定道理的,画得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画了日常生活。90年代初以后,日常生活题材逐渐出现在青年画家的画中,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在此之前,中国绘画的主流是不关注日常生活的,那些政治宣传的革命现实主义就不说了,即使在80年代,现实主义绘画也是以乡土为主,这也是半农业社会不可避免的。电影和文学中有一些反映生活现实的作品,也是阴暗和低沉,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和热情,那个年代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确实乏善可陈。80年代的现代艺术运动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现实的不满,在追随西方现代艺术的后面是对更高的生活水平的向往,那个时候一种现代化的生活似乎可望不可及,由此的焦虑是可以想象的。章剑的画既是一种向往,也是一种纪实,没有评论也没有情节,只是如实的生活。所谓日常生活并不是艰辛的劳动,而是休闲。休闲在本质上具有都市的意义,它是工作的对立面,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的象征。更重要的是休闲是个人的活动和空间,它肯定一种个人的价值,个个追求幸福的权利。章剑是按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来作画,但90年代正好是中国社会的重要转型时期,因此他的画己不是单纯的个人话语,而具有更深层的社会意义。
文学家左拉所印象派绘画称为现实主义绘画,他所谓的现实主义就是真实地记录现实。按照这个说法来看章剑的画,他的印象派风格里面就是包含着纪实性,这种日常生活的纪实比印象派的手法更加重要。章剑后来的发展正好是沿着纪实而告别印象派的。章剑的印象派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他生活的一个特定时期和生活态度,他力求画得更好,印象派就是一种绘礓的理想,他用单纯的眼光看待社会看待生活,都像一个刚刚告别校园走向生活的学生。告别印象派是生活的成熟,校园正在远去,现实变得沉重起来,在新世纪初期,章剑的画发生很大变化,印象派的痕迹荡然无存,单纯的照片式的画面主导了他她几年,但一脉相承的还是纪实,不过这种纪实消除了一些绘画性的痕迹,有些接近照片。纪实有客观与主观之分,如同摄影一样,表面的真后面是主观的选择与判断。章剑的纪实更是心理的精神的,与他的印象派风格相比,主观性反而更强了。前面的绘画是用绘画性来记录客观的生活,后面的绘画则是用消解绘画性来记录精神的真实。《某年某日》
(2003)然后法似单纯的风景,蓝天夕阳落霞,遥远低沉的地平线,画面有些伤感,虽然还不到夕阳无限好的感慨,但画出了一个观景人的心境。在任何表象后面都包含着主观的判断,在《某月某日》后面是孤独的观照。章剑那时住在后海,时常看见有人在后海游泳,他觉得很有意思,就画了下来。实际上他画的是海,就象画天上的云一样,确实也有几幅画就是单纯的水面,更吸引人的是友人游泳的水面。在偌大的画面上,近乎平涂的几块颜色占据了整个画面,画面远景的地方一个若隐若现的游泳者的身影,淡淡的波纹给画面带来一点生动。画面搬用了照片的手法,但不是真正的照片,因为没有照片的现场感。新世纪初,里希特的影象绘画在中国的青年画家中有流行之势,不知道章剑在多大程度上受到里希特的影响。不过,如前所述,照片于章剑在其纪实性,在于通过真实的“假象”表现心理的真实。在“后海”中,画家具有双重身份,泳者和观者。观者是画家本人,泳者是画家的投射,观后海的和观云的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同一种心境。泳者也就具有了象征性,观者将生命的联想投射到水中的泳者,客观表现的纪实和主观解释的纪实容为一体。当代绘画的观念性就在于观念的传达,不在于依照传统的标准来看一幅画是否画得好还是不好。“后海“系列几乎没有阳关,都是傍晚的朦胧,它象忧郁的徘徊,在生活的各个转折点上,总是无所适从,孤独似乎是无止境的,就象画中的海一样漫无边际。
后海实际上不是一个孤独的地方,原来的静谧早被小资的繁华所取代。后海的生活仍然在章剑的视野之中,与前不同的是,他完全站到了观者的位置上。这是他的一批近作,那种明朗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他最早的作品。北京已不是多雪的城市,但他的画都被雾雪所笼罩。有些画的标题用了“梦”的字眼,雪花使得画面一片艳丽的朦胧,真像一个彩色的梦境。从“后海”系列到“雪”系列有一种心理上的贯通,尽管两者在形式上有很大的变化。先说形式,印象派的绘画性和照片的画法都已不再,而是一种近似表现主义的平涂,无论是人物还是景 物都是色块的并置,满幅的雪花模糊了并置的边界,留下一片斑斓。性格温和的章剑在形式上这么大的动作,有些出乎意料。但是这种朦胧和“后海”系列还是有某种联系,尽管形式的变化很大,但那种模糊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它不像章剑的早期作品那样明确地表达某种生活的态度,而是将可能的现实置于美术的虚幻之中。生活就是这样,你苦苦追求的东西总是在光环的笼罩下,可望而不可得时感到无助与无奈,就像“后海”的泳者。而一旦站到目标的位置,一切又不过如此。对于章剑来说,不论是艺术上的认可,还是生活上的小康,不是精神的最后归宿,灯红酒绿的后海之夜,都只是过眼云烟。艺术家在追求形式表现的时候,总是在特定的生活状态下进行的,他的生活理想会不自觉地随着题材进入形式,形式也就具有了题材的意义。章剑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