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0年开始,章剑以天安门、后海为对象创作了一批艺术作品。与他早先的印象派风格比较起来,这批作品不管是彩色还是单色的,都远离绘画性而向影像效果靠近;灿烂的阳光则被朦胧、空旷、深远的视觉形象特征所取代,给人似乎寂静和平淡无奇的心理感受。我以为这批描绘天安门和后海的作品的意义在于,它们是以章剑个人的成长经历,对中国人集体共有的政治经验的一种回应和反思。对此,章剑在与批评家吴鸿的对话中,从个人体验的角度谈到这一点:“13岁那年我骑父亲的自行车从远郊历经4个小时从西长安街穿行到天安门广场,在广场绕了一圈又一圈,它是那样庄严、鲜艳、高大。13岁的‘高大’,就是主流媒体宣传的结果吧。二十年后,我又站在那个视角画了两幅广场,天安门只是画面当中远处地平线上一个红点而已。那个小红点儿挑逗了大多数人的‘公共经验’,一种新的解读也就诞生了”。但很显然,章剑对天安门的重新解读是在与主流媒体制造的公共经验,严格地说是公众的政治经验的互文关系中产生的,因为只有这样,在章剑的画中,当曾经是庄严、高大、宏伟的天安门,被描绘成远处地平线上一个小红点的时候,才会给予我们以挑逗性的心理感受。不过我想说的是,对于一代人的成长来说,这是一个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问题,因为它与在一代人的心目中,中心作为行动的方向已经失落这一心理事实有关,所以,其严肃的程度不亚于尼采所说的上帝的死亡。也许是作为对这一既有挑逗性又无比严肃问题的补偿,章剑画了更多的与天安门相隔不远的另一个空间:后海。
如果说章剑的天安门系列作品只是呈现了他对两个不同时代的切身感受的话,那么,在章剑描绘的似乎平淡无奇、波澜不惊、静如止水的后海中,则表达了章剑在类似上帝死亡之后的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态。在我看来,这种复杂心态是一个人,或者说一代人在中心迷失方向之后所独有的,那就是无所适从、无所依靠的无奈与沉沦;无所顾忌、无所信仰后的自由与困惑。也许正是这种虚无感,才使章剑在已变得繁华的后海中,只能看到空无一物般的虚静,而那个在后海中孤独的泳者,在我看来,则可视为一代人的生存意识和生命状态的一种表征。必须说明的是,我从章剑的后海中读到的这一切,也是对章剑描绘的后海、天安门的图像与真实的后海和作为北京的中心,也是中国的政治中心象征的天安门(在文革期间,天安门曾被称为世界革命的中心)的意义关联中感受到的。章剑在谈到这批作品时说:“纯净里有重量是我的方向”,而在我看来,章剑在天安门和后海形象中表达的那种无所依靠的虚无感,正是在作为中心的方向失落之后产生的,这,不仅成就了他艺术中的纯净,也赋予他艺术中的纯净以重量。
2007/1/8于望京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