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场人员介绍
张广天,1966年7月生于上海。1985年,曾组建“再见”创作组和“太阳同伴”城市民谣演唱组,此为上海最早的民间现代乐队。在“太阳同伴”时期,张广天创作了大量的歌曲,并积极参加演艺活动。1990年初,移居北京,从事唱片制作和影视戏剧的创作。
张广天
在创作之外,张广天还进行相关的理论研究。他的理论主要包括几个方面:汉藏音乐体系,工业化时代的民间音乐,现代唱片工业,样板戏,人民美学,材料戏剧。
主要作品目录
一、 戏剧作品:《切.格瓦拉》、《鲁迅先生》、《红星美女》、《圣人孔子》等;
二、 音乐作品:出版《张广天现代歌曲专辑》、《工业化时代的诗与歌》等专辑;为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敌后武工队》、《离开雷锋的日子》等配乐;创作电视剧《霜叶红于二月花》、《还乡》、《春风沉醉的晚上》、《风雨澳门》等音乐;为戏剧《爱情蚂蚁》、《倾述》、《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恋爱的犀牛》、《切-格瓦拉》等配乐;
三、 诗文作品:《厄尔尼诺现象及散文诗》、《诗人生涯》、《树》、《预言诗》等
四、 论文:《美是一种战斗力》、《江山如画宏图展》、《“流行音乐”,剥下你的伪装!》、《永不崩坏的梦想》、《抒情是一种糟粕》等。
赵力
赵力,1967年出生,江苏无锡人。1989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并留校任教。1998年获文学博士学衔。现为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硕士生导师,首届中国国际画廊博览会艺术总监。主要研究方向为美术史、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艺术管理与艺术推广等。主持出版《中国油画简史》、《中国早期油画大系》、《中国油画文献》、《中国美术史简编》、《中国美术史图录简编》、《京江画派》等。
顾维洁,1970年出生,江苏无锡人。1992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美术史系。2000年前就职于江苏《新华日报》,做了八年记者编辑。2000年后分别在北京嘉德在线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任销售部经理、北京天合景平文化有限公司合伙人、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油画部任职。现为《艺术财经》杂志社执行主编。
时间:2005年7月19日。
地点:北京梅地亚酒店
又是一个闷热的中午。
没有强烈的阳光,但每一丝灰蒙蒙的空气都诉说着一个字:热!
中央电视台的梅地亚酒店大堂,大门将湿润的热气隔在门外,进出的人们脸上都挂着那种媒体从业者的忙碌和骄傲。
顾维洁抱着几本书从酒店书店里转出来,看到大堂门口一名戴黑边眼镜穿着宽大T恤的微胖男子,正在埋头发短信。
顾迎上去:“张广天……”握手之间,看到他手里把玩的一块和田白玉,以及左手上戴的成色相当好的白玉戒指。
赵力仍是一副匆忙神态出现。
三人选了一家上海菜馆。赵老师点菜。
切·格瓦拉剧照 农民出卖游击队
张广天和顾维洁就各自手上的白玉戒指做了一翻交流。
“我只玩新玉,老玉水太深了。我的观点就是新玉的地质年代比老的要长,因为它们是被发现得晚啊!昨天你找到它,它就多活一天。要是一块周代的玉,那早就被糟蹋了的。”张广天对玉显然比较痴迷。
赵老师哈哈一笑,“现在作假太厉害了。那个搞瓷器研究的冯先铭去讲课,整理笔记最勤快的就是那些造假的人。”
“厉害着呢,现在玉的市场就是已经没法去鉴定假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假的东西要是真能完全看不出来,也就没什么真假之分了!”
张广天问赵力:“你喜欢收藏些什么?”
“我以前主要是收一些晚清书画,因为自己研究这个。现在主要是当代艺术。”
“那好,没有假货!”
“但是也是要看眼光。这些作品能不能以后有市场,能值钱,是要靠判断力的!”
“我和你们美术界不熟啊。就知道几个人。对了,栗宪庭在干什么呢?”张广天突然问。
“基本处在休息状态吧。”赵老师回答。
“以前是很活跃的啊,多年前我们还有些交往。”
“是,但是自从画廊和艺术市场系统出现后,他就渐渐隐退了。”
“以前都有体制和反体制的系统,其实这些反体制也是一种体制,是江湖体制。”张广天感慨,“但是进入市场就不行了。比如说这买单,你要是不买单就没有吃饭的权利了。”
“但是你在电视上说的那个观念,什么要做活啊这些,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就不会认同了。”
“我就是这样的,我比较简单,做活就是很重要。以前政府养着,现在要是不做活,没有第二个定单,那你就死定了。我没那么复杂,反正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了,就成功了。”
顾维洁从这个市场突然想到了张广天的一本书,“我看你的自转《我的无产阶级生活》,封面上写的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行动主义者’,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们给我写的广告语。”张广天停顿了一下。
“其实这和我的生存经历有关系。我是从1980年代开始就一直在自由市场中混,没在体制里呆着。对我来说这就是没有资源,尤其是从事戏剧这个行业来看,资源很重要。你要演戏,你得有个台子,有人马吧!从80年代开始,从绘画到诗歌到音乐到文学,都可以出现从民间对体制的冲击。因为这些行业不需要太多的资源来支撑。但是戏剧就不一样了,它是最陈旧、最腐败的行业。”
“美术就好得多,就是个人行为。”
“对啊,绘画就是生产出来了,就成功了。但是戏剧就不一样,我有本子了,我得搬到舞台上,得有观众啊,这样才有市场竞争产生。像我这样单枪匹马的,到哪里去整这些资源呢,所以我对市场是最有感触的,我就是个靠市场吃饭的人啊。
因此我的观点就是赶紧把人艺解散了,就有好戏看了。像人艺这样的单位,就是靠郭(沫若)老(舍)曹(禺)活着。在那个时代,郭老曹确实是戏剧界开了先河的,但是已经过去了。要不就把人民艺术剧院改名郭老曹剧院好了,就像同仁堂什么的,买一些经典老药也可以。再不就必须有余华这样的作家把关,有张承志这样的作家做他们的艺术顾问,才能代表这个时代的主流。”
赵老师又把话题转到美术上,“这么说画院也应该取消!”
“几年前李小山就写过一篇文章,说画院是阑尾,应该割去。”
“除了美术馆有存在的理由,其他没有。”张的观点总是那么鲜明。
切·格瓦拉剧照 玻利维亚的国际纵队
张又点一根烟,烟雾袅袅而起。
“不想搞点画的收藏?”赵老师又挑起新的话题。
“这个我不懂啊,不能涉足不懂的行当。”张广天很谨慎,“我应该跟你们学习学习,趟趟这个水。”
赵哈哈一笑,“那我跟你学玉器吧!”
“你搞戏剧,和画家没什么交往?”顾紧跟着问。
“没什么交往。90年代有一些,像张环、朱青生以及星星美展的一些人。现在基本上没有了。不过我昨天还在教育学戏剧的学生呢,要多跟视觉艺术家学习,因为你们走得很快。从80年代起,绘画和文学方面,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出现,民间力量对传统的冲击很大。出现很多非专业出身的主流创作人员。
而现在的美术界,不管是装置还是行为,或者任何其他方式,他们的极端性增加了开拓能力。这样的存在有前卫性,而且能带动这一方面的发展。戏剧界就很不一样,现在是严重的现实主义返潮,这是和利益、市场有关的。所以我对现代派的认识不是一个简单的学术概念,而是个市场概念。现在的人都去看电视、电影去了,想要抓住观众,就得在剧场里整点名堂,要不然观众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就必须是有根基的现代派,而不是从俄罗斯、从前苏联,从德国看了一些资料回来翻版。我以为,这几年的戏剧界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没出息。”
张有点痛诉革命家史的意思。
“现在常常是这样的,花政府500万整一台戏,再继续花500万来组织观摩,反正有政府资金撑着。以前80年代市场不好时,一台戏投资30万,亏30万,现在是要亏个1000万!”
顾幽了一默,“那要是政府给你500万,你接不接?”
“那当然,谁给我500万我都愿意来导戏。我把政府看成投资商啊,我保证还给他600万,我得保证投资者的利益,这就是我的银行信用卡啊。”
“那如果政府要求你必须这样必须那样呢?”
“我不管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我的良心,我都可以去做。我把政府看成和民间投资商一样的,我亏本那就是我的失败。我就是这样展开市场竞争,我现在就准备和政府合作。我相信自己的竞争力,现在政府也不傻,能还给你500万零1角的,为什么要赔本1000万呢?”
说话间,桌面上的菜也一点一点少了。
“我比较喜欢你们视觉领域的行为艺术,他们是这样的:你关心吗?我在制造一个事件,你若是关心,就来,就参与;不关心,也可以不来;你错过了,可能就是错过一个文化事件,错过了一个时尚机会。这样很民主。不是说你不来就不高雅。”
“这高雅的提法也是极其糟糕的。我有一个口号,就是高尚而不高雅,通俗而不庸俗。”张确实很能说。
顾又问,“那你现在导的那些戏,是用什么手段来吸引观众,或者说开拓市场的呢?”
“我这次导那个《圣人孔子论语版》,开始和行为艺术发生关系。我是要从当代艺术中学习的。我学习当代艺术家中那些装置、行为、影象的有效元素和形式,当然还有我熟悉的音乐元素,集中到舞台上,比以往的戏剧更注重公共艺术的空间,它可以在某个街道,某个广场,只要有个约定俗成的时间来展示。这才是当代艺术的民主观演关系。他们不懂。”
“那你现在做的可以说是空间艺术?”
“对,是空间和时间的艺术。我希望是往空间艺术方面来拓展,所以要向你们艺术家学习合作。你说我们能不能在十三陵演出?能不能在故宫演出?或者干脆学蔡国强,把剧院给炸了?”
顾试探,“那就是材料革命?”
“没错!你说的太对了!”张越说越激动,“戏剧的三个要素就是剧本、演员、舞台,我就是要革这些的命。演员是最容易的,在我的剧里,没有大婶、没有小姐、没有公子、没有角色,有的只是展现者,行动者。我还要把剧本上升成文本,文本是伟大的,是宽泛的,而剧本是狭隘的。你说我为什么不能照着一本菜单来演?为什么不能演一个冰箱说明书呢?这是我下一步的计划。然后就是要把舞台上升为空间。我就是受了当代艺术的影响,是向视觉艺术家学习的。所以现在戏剧界还在说什么先锋话剧,我说先锋话剧早就永垂不朽了,都是历史了。现在不做材料革命的话,戏剧还有什么作为?”
赵老师接完一个电话:“其实视觉艺术这方面也是在吸收别的门类的元素。像行为、影像、观念摄影这些,也存在三要素,要表演啊,要介入。和以前的平面艺术不一样,从平面变成立体的,再变成空间的,然后是拥有作品的解释权。”
张愤然放下杯子,脸上那种上海男人特有的暧昧表情突然之间变得清晰而生动。
“你说多可笑,这些舞台艺术的专业话题,要和你们视觉艺术的人士来沟通才在一个层面上。所以我常常和学生说,要向视觉艺术家学习,美术领域还是很前卫的,走得很快。”张广天继续说,“其实我夫人就是画画的,所以受她的影响,我对美术界很关注。”
《左岸》剧照 长着一张上街要被罚款的脸
短暂的停顿。
“我上回去重庆演出《圣人孔子论语版》,就是一个行为艺术。舞台上,所有的人都在造房子,演员朗读我翻译的白话论语,有打斗、有娱乐、有做爱这些生活中的行为。这个版本在北京和上海演出时都是正装的观众,到重庆我实在忍不住了,开场的时候我说:‘你们玩,观众朋友,你们解放了,你们做了一辈子的观众奴隶了,你们爱干嘛就干嘛!’好!高潮出现了。”
大家哈哈。
“你好象很早就到了北京?”
“是,我1990年到的。”
“当时是自由身?”
“对。说实话,我那个自由身是被迫的,我1986年时闹学运,被学校开除了,大学没读完,就需要找一口饭吃,于是来了北京。我做过广告策划、拍广告片、音乐。慢慢地,开始做电影音乐、戏剧音乐,最后开始整舞台艺术。”
“我看大家都说你是个先锋戏子?”
张广天显然很习惯这样的问题了。
“先锋戏子是个很好的称呼。这么赐我头衔的人想必以为‘先锋’是一种戏谑,本来就是想骂我的;再者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嘛,但是这样的说法里是有那种文人的酸气的,他们要成为艺术家,所以在他们看来就有艺术家和戏子之分的,戏子在他们来说就是下三烂。我的确走在风口浪尖,搞创作的不赶时髦,不走在尖端,有什么出息?而演戏、做戏的本来就是戏子,不因为你这么骂了就短了半截。再说用‘戏子’这个词可不是骂我一个人,而是把整个戏剧界都捎上了。正因为荣获“戏子”这个称号,我才有了受压迫的合法身份,才好放开手脚革命。所以我很高兴,我就是先锋戏子!”
告别。
走出室内人为的清凉,外面的世界依然那般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