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新生代摄影状况的一些思考

摘要:当今新生代摄影行为所衍生出来的重复悖论在于:现在的摄影者通过高频率的拍摄活动追求偶然性的影像固定效果,与此相背的是追求偶然性的初衷造成了很多类似的必然的影像效果;现在的摄影者希望影像表现强烈的刺激感,但是因为他们行为的游戏性,不可能具有大喜大悲的素质,于是作品本质的无关痛痒彻底削弱了刻意营造的影像刺激性。


来源:《艺术当代》

  

  如今,我们身边的摄影数量多到了泛滥的程度,接二连三地给几个杂志写摄影评论,说了太多关于影像的东西,从有关技术的、社会的、风格的等等,不一而足。我有点担心,担心这个世界的影像多到让视觉塞车。因此,自己很久不去碰相机了,就像那天碰见有人说一个朋友:你不拍照了?嗯,不拍照好。

  天生摄影狂

  那些生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摄影者们,以自己生长过程中所留下的痕迹见证了中国大都市二三十年间的变化痕迹,并非只是用他们制造的影像。今天在这里讨论的摄影者的活动呈现了相对明显的地域性:中国北方的北京、东部的上海,以及南方的广州,这三个城市都是这个时期变化显著的大型城市,每个生活在这些城市中的个体面临着迅疾的社会生活变迁,身上的痕迹多半都是没有什么定数的。唯一的不变就是变化,对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每日里的生活就是如此,而且几乎是非如此不可。在这样剧烈而不规则的变化面前,无论是视觉还是记忆,都显得力不从心了,而即时摄影的记录似乎可以帮上点什么忙。这样,他们也算是生逢其时,赶上了数码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兴盛繁荣,指头一按,就将一切都留下了,就像古老的身份见证——按下自己的指纹那般简单。他们生长在一个影像泛滥、以及影像为语言的时代,手指按下快门的动作频率远远高于思考。影像的即时性几乎成为呼应“快餐文化”的一道咒语:即时拍摄、即时观看、即时删除、即时补充、即时更改、即时传播。不会再产生一些摄影师还没来得及冲洗出胶卷、看见自己拍摄的影像效果就去世的情况。

  上面所说的,几乎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就是进行摄影活动的人并不仅仅局限于摄影师,在这个时代,因为被高昂的照相机价格所阻碍而不能实现摄影梦想的人越来越少,同时,被摄影技术所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看看我们可以选择的装备吧,简直和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样丰富:数码相机、lomo、带有摄像功能的手机、即时聊天使用的摄像头……最不济的技术,也可以利用PS在电脑里做个“美容”。存在的、不存在的影像,只要我们希望它出现就没有不可能实现的。

  他们的摄影行为如同在网上“法帖”,只是抒发自己的感受,没有任何使命感,更不需要意义,无须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他们单纯地追求一种自我的满足。由此可见,传统观念的判断逻辑影响了对于“新摄影”现象的评判,这些影像处于与此不同的分析范围和角度之中,无法探究他们究竟希望通过摄影解决什么问题,因为摄影者没有这样的目的,他们也不刻意希望解决什么具体问题。

  因自恋而狭窄的风景

  纳西索斯,这个美貌出众的少年,如果生活在今天,绝对不会由于爱怜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而憔悴致死了。每一个时代都因文化、社会状况的不同而产生新的表达方式,如:1960年代的朋克文化。“80后”们的谋生形式更加个人化、阶段化、自由度也更大,像soho办公、“金币农夫”这样的职业,同时也由于范围越来越狭窄有限,因此他们需要依赖更多的外在因素。这样的形式也使得他们的生活与社会间的直接接触相对封闭,他们的交流就更多地通过网络进行,新型的交流平台注定需要产生新型的表达语言,包括网络语言,以及影像表达等。他们有太多欣赏自己、表达自己的机会,就像这些年轻的摄影者一样,拍摄自己的生活就是他们最常见的题材。

  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预言在今日世界已经实现得异常泛滥,人人都是摄影师——只要你愿意。小巧的数码相机已经显得累赘,手机摄像功能可以提供相当于彼时近乎神奇的“宝丽来”效应。而独自在家的时候,电脑之上的摄像头也能够如同一个视角拘谨但是可以提供出其不意效果的独眼怪人一般,时刻为他们提供自我关注的功能。自恋的人有福了,说“有太多事情我无法参透。我还没有真正地与这个社会有所交接”的孤独的人,也有福了。那些孤独的身影、那些在虚拟社会中骄傲或失落的年轻的心,透过科技手段提供的“眼睛”观看自我的时候,显得那么自信、对自己那样爱屋及乌——他(她)们对于自我空间的关注几乎事无巨细:成堆的小饰品、一只空烟盒、几张自己的照片、一绺头发、一双跑鞋……太多的细碎物品。对于自我形象和自我空间的强化,似乎成为他们追求彰显个性的有效手段。

  现在的摄影者所面对、接触的是比以往更加丰富的信息,但是作品的主题却显得范围狭窄。自己的作品、照片、一段DV,都已经属于老生常谈的被拍摄对象。而那些展现影像的机器也经常出现在他们的镜头中,成为被拍摄的对象:电脑屏幕中的QQ背景、动漫、玩偶……影像在他们的拍摄手段中成几何级数激增。“影像的影像的影像……”——如果他们拍摄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造就了一个这样循环往复的词语,会被自己吓坏了吧。

  除此之外,他们还为自己的朋友拍摄,互拍几乎成为朋友之间交流的一种通用语言。那些漂亮的朋友,也是他们自我肯定的体现。比如“鸟头”组合那时的照片就是这样一种近乎行为的摄影表达方式。他们通过镜头所进行的互相注视以日记一般的频率事无巨细起来,在他们的眼睛里,有些超过他们年龄的人能够接受或拒绝接受、能够理解或者不可思议的、不以为然不会过多关注的细微事物,都有充分的可能演化成属于他们自己的风景。凡是他们喜欢的,甚至简单接触过的东西都被镜头注视,这种观看中对物件的放大意识,近乎完成了一次轻松的“拜物教”仪式。

  由此呈现的更多是影像表现的悖论。现在的摄影活动成为开放、平民化的行为,但是作品呈现更多以拍摄者个人的兴趣为中心,同时缺乏与被拍摄对象的细致交流。以前的摄影者被认为是摄影行为的中心,具有绝对权威,但是他们的作品却经常反应出对被拍摄对象仰视的目光(如:戴安·阿巴斯 Diane Arbus),以个人为中心的目的呈现出非个人化的结果。
 模糊的身份与虚拟的世界

  在他们这里,摄影者的身份是模糊的,甚至应该说在这样的影像多发社会状态下,强调摄影者的身份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当今的女性摄影者远远高于以往的人数,这已经成为一个不用再做什么强调的特点。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在这些摄影者里,有做艺术的、有做设计师的、有做时尚杂志记者的……身份之于“摄影”这个曾经很专业的名词的混杂程度,让“摄影”一词足以模糊起来。模糊的除了摄影者的身份之外,还有个性。看似强调个性到刻意的摄影语言,在一个高度上参差不齐,差异并非像拍摄着希望的那样足够强烈,这成为他们大多数人摄影追求的悖论表现:以前的摄影者对拍摄内容基本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显示出明显的个人风格;现在摄影者的拍摄行为没有固定的目标,但是呈现出来的确是表现方式雷同的影像;以前一个成熟的摄影者的作品能够表现出独特的个性。现在的摄影者时刻标榜自我的个性、追求个性化,但是他们的作品几乎无法明确其自我特质。凡此种种体现了一种身份的模糊现象,如同网聊中一个人可以使用不同的ID、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没有明确的身份特征。

  于是,我们看见的摄影画面里,对单纯的影像因素的关注明显减弱,掺杂的元素显得芜杂而丰富,那些感觉很时尚的、漂亮的东西,那些类似于行为的、附着了大量游戏信息的东西,那些明显来自于动漫的东西,都比现实中的常规因素更加出挑、扎实。他们很POP造型后面的POP背景、他们恶搞着周星驰式的场面、他们装扮妥当之后的Cosplay聚会、他们留恋其中的“幼齿化”用品……一再重复着时空错乱般的游戏逻辑。

  网络,在他们眼中似乎比现实更加可以接触,更加完全。但是,毕竟现实的一切对于荷尔蒙旺盛分泌期的他们还是具有非凡的吸引力。于是,他们将游戏精神代入了现实世界。真所谓:虚拟比真实更加真实,真实比虚拟还要虚拟。这似乎是除了网络、互拍之外的另一种社交语言或形式。他们要在群体中获得尊严,除了强调个性,似乎还要将自己与朋友同化,以免格格不入。而恰恰与此同时,他们在这方面的行为将个性模糊掉了。

  深究其中的文化因素大致有以下几点:1、“好玩”。“好玩”的特质包括打破原有的概念,更新看待事物的角度,表现平常状态的荒谬,以“去智识化”(低智)的方式表现事物。对此而言,甚至“无厘头”文化还显得更严肃一些,因为它还有希望去破坏的目标,只能算作介入“后现代”与“漫画化”、“游戏化”之间的一种文化现象。而“去智识化”(低智)的表现方式则无意识有所为。2、“游戏化”。所有的行为不需要考虑后果,因为一切行为的结果都可以重新来过,同时,也就不需要负责。比如:电影《罗拉快跑》中的游戏形式。这样的思考方式,使得新生代影像形式呈现出非线性的、碎片式的结构。3、“趋同化”。以此实现自我价值的体现,而这种价值判断显然是建立在一个虚拟的构架之上的,同时,这样的价值判断主要是通过自我承认的形式加以确认,不需要外界评判的介入,也就不需要交流。但是,这个看似自主的评判体系所赖以维系的构架确是趋同、甚至相同的,而使得个性减弱直至在不自觉中趋见消弭的。

  “自拍时代”百无禁忌的软肋

  除了摄影者在技术上的淡化强调了自拍时代的百无禁忌,在题材表现方面对于个人化私生活的披露、在叙述方面的虚拟化,以及技术上的交叉运用都是他们的特点。苏焊光(Alex)那些从逼仄的车窗拍出去的影像,在倾斜中挤压出压迫的力。压迫的构图把机械化时代的冷漠与空旷——表白。“223”(林志鹏)的那些私生活摄影,透露的状态是一种故意。他强调一种故意的背叛,而这种强调在现时根本不可能拥有以前的力量,因为这些行为已经被宽容和允许,这些行为的“正常”消解了他蓄意而为的力量。Ziboy(温凌)是摄影博客的名人,他倒是不在乎自己本人是否现身,但是他那些近乎偏执的“跑量式”拍摄一再地强调让你知道他曾经出现在哪里、他看见了些什么,或者可以说是谁看见了他,他所努力建构的恰恰是通过别人认证的一种存在方式。最艺术的是刘韧和曹斐。曹斐已经当红,自不必说她和当代艺术的紧密关系,刘韧的那些虚拟场景倒是颇有些森万里子的味道。她值得称道的地方是不那么自恋。这两者所运用的手段混杂了摄影、电脑技术、表演、时尚,甚至视像装置等。

  在这些百无禁忌的反面,存在一种担心被忽视的恐惧。他们的虚拟生存能力其实都比较强,他们基本上都拥有自己的网站,以此传播自己制造的庞大影像量。为了保证流通渠道的全球畅通,网站基本都有中英文两个版本,甚至有的是全英语版。

  当今新生代摄影行为所衍生出来的重复悖论在于:现在的摄影者通过高频率的拍摄活动追求偶然性的影像固定效果,与此相背的是追求偶然性的初衷造成了很多类似的必然的影像效果;现在的摄影者希望影像表现强烈的刺激感,但是因为他们行为的游戏性,不可能具有大喜大悲的素质,于是作品本质的无关痛痒彻底削弱了刻意营造的影像刺激性。

  各式各样的影像,在被无限复制的意愿中疯长着。这,是我们视觉的幸,抑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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