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作话坐树丛,满地清风百喜来。”当劳继雄在客厅打开这一明代沈周题款的巨幅画作时,整个身子几乎被画掩住了,然而却可以感受得到他内心满溢的欢喜。
沈周《松梅喜鹊图》卷轴局部
这幅沈周的绢画《松梅喜鹊图》高达2.43米,自收藏后就一直被劳继雄视作“镇宅之宝”,轻易并不示人。打开画面,巨大的画绢上,双松昂立,古梅怒放,灵芝萱草依树而生,双双成对的喜鹊,或低头觅食,或上下飞动,一股闲适古雅之意扑面而来。
劳继雄是中国历史上第三次大规模书画整理工程的见证者,以书画鉴定闻名于世,所见书画名迹不可胜数,然而,论及沈周的这一画作,劳继雄依然感到收藏的不易——这幅画是在1990年代末期他以数百万元从一位私人藏家手中购得的,“如果不是人家急着用钱,也不一定就收得到,这幅画最关键是沈周的印鉴‘沈氏启南’、‘白石翁’,这两方印是沈周60岁前后经常用的,画轴外签由近代大收藏家庞莱臣所题‘明沈周松梅鹊噪图’,印有‘庞元济印’、‘莱臣眼福’,鉴藏印还包括安岐、高士奇、谢稚柳等,画的右侧裱边则是张大千题签‘沈周松梅喜鹊图轴,大千居士题’,又与张大千的收藏对得上。”
无论是书画之路,还是收藏与鉴定之路,劳继雄的人生都是不可复制的,或者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30岁以前,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被动,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又都是他的心愿:意外地走进上海博物馆,意外地成为书画鉴定大家谢稚柳先生的弟子,意外地参加了中国历史上第三次大规模书画典籍整理工程,以至于意外地成为一位藏家。
生于1950年的劳继雄并非出身书画世家,插队落户南汇农村时,农闲时喜欢画画写写,有了一点小名气,1972年一幅作品《乡邮员》意外地参加上海美展后,终被调入南汇县文化馆,而后来因为要让工农群众“掺沙子”的需要,因缘际会地进了上海博物馆。
1979年,上海博物馆希望书画鉴定大家谢稚柳带两个研究生,劳继雄由此成为谢先生的学生。彼时的劳继雄,除了读书,就是到库房看画,从“四王”、吴、恽到清初四高僧,从元四家到董其昌、明四家,一家一家地观摩研究,笔记本记了一本又一本,随着鉴定知识的积累与悟性的提高,谢稚柳对这位“官学生”的弟子也刮目相看。
1983年为拨乱反正、整理国故,全国古代书画鉴定组成立,谢稚柳自然把这弟子带在身边。劳继雄自此跟随谢稚柳、启功、徐邦达、杨仁恺、刘久庵等一流的书画鉴定家对全国各大博物馆所藏古代书画进行巡回鉴定,8年时间里过目10余万件书画作品,这样的机会对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福分。
如今,回忆起谢稚柳先生的鉴定,他认为乃师是书画家,擅长于看气息,从大处着眼,而图证等则是作为旁证,这样的风格也影响了他的鉴定。在南京鉴定时,江苏灌云县文管所送来一幅手卷鉴定,劳继雄先细细看了,觉得具文征明的神韵,但刘九庵不认可,劳后来让送画的人跟着他到谢老那里,谢老看了说:“文征明的,好得很!”因为文征明的书法是学黄山谷体,谢老又请杨老刘老等一起看,最后都承认是文征明的,“我当时也是学的谢老看气息与笔意,文征明的大字都有黄山谷的笔意。”
1990年以后,劳继雄移居美国,在进行书画创作与鉴定之余,开始涉足收藏。对于收藏如此之晚的原因,他说之前其实也一直想收藏,但因为在博物馆工作,工作性质要求不能收画,直到去了美国,才有条件。
20多年来,劳继雄收藏的古代书画除了沈周的画作,还有明代周之冕的《群芳识趣图》等珍品,近现代画家中,除了藏有齐白石、傅抱石、李可染的画作,劳继雄说他特别喜爱黄胄的画作,早中晚期作品都收藏了不少,“很多作品都是自己买的,我喜欢黄胄,没别的原因,他的水墨速写功夫好。”
他的收藏中当然更少不了谢稚柳、启功等这样的名字,客厅即悬有一副启功赠他的嵌字联:“继往开来知自勉,雄图硕画仰前修。”而在书画案台边,则挂着谢稚柳先生题的斋名——“恕行斋”,“老先生对我各方面影响都很大,谢老曾多次对我说‘书画与鉴定最后是拼学养’、‘学养要紧’。”
而经常让劳继雄喟叹的,也正是当下书画与鉴定界学养的缺失。
Q&A
收藏十问
Q: 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 是在从事书画鉴定后开始收藏的。
Q: 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 傅抱石的《东山携妓图》。
Q: 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 明代沈周的《松梅喜鹊图》。
Q: 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 首先得喜欢。通过收藏名家的作品可以吸收其营养,因为书画作品,看印刷品是看不清的,一定要看原作,也可以把玩。
Q: 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 有购买的,也有赠送的。
Q: 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 也不多。
Q: 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 不能算是收藏家,只是喜欢。
Q: 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 曾经拥有。
Q: 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 也遇到过赝品,每位藏家都有走眼的时候,相对来说,我的把握是90%。
Q: 有一天你能放弃你的藏品或捐出吗?
A: 可以放弃的,当然也可以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