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中国当代艺术在三十年社会发展历程中的角色及实效是什么?
鲍昆:中国当代艺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滥觞到现在,从本体上粗略的完成了由传统到现代的转型,在中国当代文化思想史上具有启蒙的意义,是变革的中国的吹鼓手。不过在社会效果上却并不理想。看似热闹的中国当代艺术,在广大的社会公众看来还是一个艺术圈子内的现象,甚至认为是一个新兴的财富产业。它不但没有全面地影响到公众的文化生活,甚至没有影响到作为文化基础的教育。这种脱节的原因非常复杂,和我们社会的整体文化素质以及传统意识形态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当代艺术在文化精神上没有找到和中国历史现实务实的契合态度有关。众多的中国艺术家迷恋的是方式和样态的“当代性”,恰恰缺少当代艺术基于现实主义出发的“观念性”。许多艺术家为了迎合西方人冷战口味的市场,大量生产话题陈旧和政治上安全的旧观念性作品,对鲜活生动的中国现实却提不出引人注意的艺术性主张,这种缺失了对现实具有挑战性的“当代艺术”其实是一种伪当代艺术,是一种适销对路的商品,虽然它们摆足了当代装饰派头。
葛 岩:不断试探政治和社会容忍的底线。
韩妙第:传播,普及提升中国文化。
井士剑:完成了一段非常艰难而辉煌的历程。使中国当代艺术成为世界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李小山:中国当代艺术从封闭到开放,从单一到多元,至少为社会树立了某种参照——艺术的解放实质是人的解放。由于中国当代艺术的自身形象尚不鲜明,实效与预期的落差是显而易见的。实效可以当做自我安慰,但是,如果剥离那些与艺术无关的东西,就会发现,热闹的背后更多的是空洞。
鲁明军:同样,我还是更愿意将其历史化地看待。比如,从80年代至今,当代艺术内部的争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具有针对性,我想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再如,尽管90年代以来,当代艺术被裹挟在市场与资本的潮流中,但是不少艺术家并不乏内在的反省自觉。因此,并不存在一个固定的角色。容许不同角色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角色及其实践的表现,也是时代进步的反映。
彭德:文化先锋及其变异过程。
沈语冰:我曾在《现代性概念的规范潜力》一文中,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只是涉及的时间跨度更长一些。我在那篇文章里指出:艺术现代性的真正核心是走向自主,然而,中国20世纪的美术进程,似乎正好是逆向而行。自主意味着一系列自觉的分离,首先是从宗教和政治体制中分离出来。在欧洲,这在体制上表现为18世纪以后从教会赞助和宫廷赞助中独立出来;在理论上表现为康德为趣味自主所作的艰难论证;其次,是从市场营销策略中分离出来。这主要体现在“为艺术而艺术”这样的口号中,或至少其旨意如此。至于他的作品最终被吸呐进一个完整的市场体系,这不是他的事;最低限度,他可以做到不要为了迎合市场而出卖自己的美学标准。这两条应该成为艺术自主的核心内涵。反观中国近代美术,我认为恰好走上了与自主艺术完全相反的道路。首先,在前半期,中国美术史几乎笼罩在政治意识形态之下,其中影响最大的美术教育与美术创作思想——所谓徐悲鸿体系(不同于徐先生个人艺术)——是以自觉地使艺术服从于政治为前提的。其次,在后半期,特别是90年代以后,中国美术(包括所谓当代艺术),则又以市场为导向,赤裸裸地沦为资本(包括国际资本)的运作对象。在这个过程中,只有极个别的艺术家没有放弃现代性承诺及其美学抱负(一种是理想主义,这在80年代的新潮美术中曾经昙花一现)。
舒群:中国当代艺术在三十年社会发展的历程当中扮演了一个“伟大真理的布道者”(维克多·霍塔)的角色,而由此达到的意识形态效果便是实现了文化批评场域中的“认识论转向”、“语言学转向”和“社会学转向”。如今,它又迎来了“图像转向”、“空间转向”和“身体转向”的新课题,历经这一系列的转向,中国社会及其意识形态工程将有望摆脱其封闭式从而转型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开放社会。
杨卫: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当代艺术这三十年的发展,的确在促进思想自由、社会开放等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我们也要同时看到,在市场化的今天,中国当代艺术的价值式微,正在从昨天的文化前卫沦为今天的商品符号。这个角色的转换,尽管收到了更为具体的经济实效,但却是以自我的文化失语为代替的,值得我们深思。
杨小彦:是推动精神表达多元化的先锋,是反抗情感单一化的先锋,是摆脱狭意政治化与工具化的先锋。今天,不管我们如何看待当代艺术,但多元化的局面是初步形成了,尽管还有大力推进的空间。其实效也作如是观。
余世存:我觉得比起文化的其他门类来,当代艺术在社会发展中发挥的功用还是很大的。如前说,它参与了中国社会的当代转型。它表达了我们中国人的形象和生活,并反过来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它把世俗人物事象从神坛拉了下来,即大家说的政治波普;它以人道主义或自由个性消解了我们中国人头脑、心灵中的极权观念意识,使我们中国人真正能够成为艺术的人。它把艺术还给了艺术,把崇高还给了崇高。尽管这一工作还未竟全功。但当代艺术比诗歌、小说、散文等等的努力做得要好一些。
九. 中国当代艺术的未来方向是什么?
鲍昆:作为艺术进化史维度启蒙革命一波的当代艺术潮流已经落潮,作为市场宠儿的伪当代艺术现象也随着华尔街金融危机出现而忽落冰窟,其间的两代艺术家曾经因此而浮躁的情绪也不得不冷静了。和那个骑着人力自行车却要解决乘汽车痛苦的模仿学习式的假当代时代不同,现今的中国社会环境开始真正让中国艺术家感受和体验当代性的问题,中国的当代艺术现在才获得真正的当代动力资源。无论是手段方式和材料物质条件,都为真正的中国当代艺术提供了最好的繁荣条件。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当代艺术的主体——艺术家的思想意识问题。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的要求,是一个从艺术出现伊始就有的老生常谈,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格要求。应该从当代艺术观念性的角度提倡艺术家知识分子化,以使中国未来的艺术具有更强的公众性。另外,真正有前途的中国艺术,必须把艺术和市场商品区隔评价,不能总是混搭地乱弹。市场是媚俗的,其商品有自己的评价体系,虽然也具有一定的学术性,但不是主要的。需要一个具有更宽广文化视野的批评家队伍,能够超越封闭的本体艺术学来推动真正的中国当代艺术事业的进步,让其成为未来中国进步文化的重要力量。
葛岩:骚动,反叛,被招安;再骚动,再反叛,再被招安。
韩妙第:追求普世价值下的同时尊重地域文化的多元性。
井士剑:一定会有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的 呈现,多重艺术方法与并存,丰富多材。
李小山:真正掌握自身的话语权,从以往那种二元对立的状态中彻底地摆脱出来。就如我在第七个问题里所说,不再充当模仿、借鉴和人云亦云的角色。这样的话,艺术的开放、多元和创造性才是真实的和有效的。
鲁明军:平时很少想未来,更关注历史与现实。但是我相信,当自然灾害越来越频繁的时候,一方面社会冲突必然会加剧,另一方面妥协也会成为自觉。历史本身就是多歧的,当代艺术的意义在于如何有效地自觉于这些多歧。自觉本身就涵有反省。
彭德:各行其是。大的趋势仍然是西方化与本土化。
沈语冰:我从不预测艺术的未来方向将会是什么,但我可以提一点个人希望(仅仅是希望):中国的当代艺术可以在一定的理智和思想水平上来进行。当代艺术是非常知性的事业,在西方,当代艺术甚至被笼统地理解为观念艺术。既然是观念艺术,那就有必要首先使我们的观念达于知识的一般前沿,也就是说,当代艺术家更多地是一个有社会关怀和人文关怀的知识分子。而知识分子的特点就是运用概念知识(而不独直觉),这就对当代艺术界(包括艺术家、批评家、艺术经营者、媒体、教育工作者)提出了较高的理智素养方面的要求。而目前国内在这方面的环境远不能令人满意。最大的问题是艺术教育,而艺术教育的问题则在教育理念的落后,而教育理念的问题,又在于学科建设的薄弱,学科建设的问题,则在于基本文献的匮乏。与外国文学、西方哲学等成熟的学科相比,我国美术史、美术理论与批评的学科建设(特别是其文献积累)是远远地落后了。让我再重复一遍:艺术的衰落,首先总是缘于学术的衰落。
舒群:中国当代艺术的未来方向便是通过一个持续不断的奋斗过程使目前尚处在理念探讨层面的“图像转向”、“空间转向”和“身体转向”这些处身高位文化的星星之火发展为波澜壮阔的社会文化形态。由此肩负起改进社会管理技术,推动社会改革的历史使命。
杨 卫: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任何未来都要从今天走过。所以,只有把握住今天,我们才能拿到通往未来的通行证。
杨小彦:介入社会,自由表达,保持精神上尖锐的批判力量。中国当代艺术应该站在活生生的现场,并通过对这一现场的介入而实现其价值,而不是束之高阁,更不能成为交换的筹码,不管这交换的对象是权力还是资本。
余世存:要在古今中外的文明财富中活出自己来是困难的。东方的艺术、西方的艺术等等分别是不够的。古典的艺术、现代的艺术等等划分也是不够的。
一般以为,艺术探索足够多了,给新的艺术生成增加了难度,增大了成本。艺术的边缘效用在递减,必须加大投入。更高、更大、更成本,使消费和阅读目瞪口呆、更无言无语。我不认为这是艺术的前途。
说到底,艺术是一种人生自觉或文明自觉,它得有往有返,它得出入自如。艺术不是向东,不是向西,而是由内心生长出来的。
中国当代艺术还是要落实于个体的心灵。个人心智是一个有限无边的时空,艺术必须明确并表达这种限制,才能安置妥世道人心。
当代艺术的未来就是这种古今中外的汇通。汇通是又不是集大成,是又不是充分的个体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