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达·维加斯和马丁·沃腾伯格的作品《风之地图》
2011年连续三个月,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组学生定时登录Facebook记录自己正在做的事。事情发展迅速,而一切开始变得混乱不堪。学生利用社交媒体安排校内外的聚会和活动。很快,就出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派对照片——包括一次校园联谊会上的水刑。然后,一位校园顶尖的运动员被发现和一个暴力贩毒集团扯上了关系……
其实,这一切不是真的。《迷乱宿舍》(Dorm Daze)是英国艺术家艾德·弗尼勒斯(Ed Fornieles)的一件表演作品。它包括数十个虚拟人物,还有一些虚拟事件。弗尼勒斯扮演了一位正在和校园联谊会女王约会的激进的兄弟会小伙儿。其他角色——数学狂人、哥特顽童、篮球明星兼冰毒贩子——则由艺术家的朋友和熟人扮演。每当有人更新自己的状态,情节就会向前推进一步。“整出故事就像冰上的裂纹不断发展演进,”弗尼勒斯回忆说,“作为艺术家,这就是我所感兴趣的:事情如何进展、变化、转折,可能远远超出你的预想。”
《迷乱宿舍》代表了正当流行的互联网艺术——运用一个著名的媒体平台,然后颠覆它。这一项目同时包含其他媒介。弗尼勒斯制作了兄弟会宿舍中的争吵场景的雕塑,将之用在网络叙述中。与这些事件相关的物体作为雕塑在画廊中陈列。(弗尼勒斯)的代理画廊是伦敦的卡洛斯/石川(Carlos/Ishikawa),他的作品在画廊中售价为5000美元到1.7万美元不等。7月,他将在洛杉矶米海·尼克丁画廊(Mihai Nicodim Gallery)举办展览。“也许是一块精心制作的‘被血和呕吐物污染的地毯’,将会成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墙上作品。”艺术家介绍说。
从编码游戏到视觉奇观
1990年代早期,当网络艺术刚刚出现时,艺术家常常在万维网本身的结构上做文章。当时,出生于德国的沃尔夫冈·施特勒(Wolfgang Staehle)建设了一个电子公告牌系统《事物计划》(The Thing),作为探讨、传播所谓“网络艺术”的网上论坛。1998年,英国艺术家希思·邦廷(Heath Bunting)制作了名为《读我.html》(_readme.html)的网络文本。在这个网页上,每一个单词都可以链接到同名的地址。名为“JODI”的荷兰-比利时组合的代表作品是一个网站:wwwwwwwww.jodi.org。整个网站只有一些混乱的数字符号,游客一路点击进去,最后出现的是编程代码——代码的形状就像一枚原子弹。(神奇的是,这一诞生于1995年的网站至今依然存在。)
随着网络的发展,网络艺术的概念也在不断变化。“我觉得现在(网络艺术的概念)比1990年代中期更加难以定义,”惠特尼美术馆新媒体方向的兼职策展人克里斯蒂安妮·保罗(Christiane Paul)从网络艺术发展之初便始终关注其发展。“我们所见的一切正变得更加混杂。一件作品通常具有多种表现方式:既是应用程序,又是数字化作品,同时也是装置。” 弗尼勒斯工作并生活于洛杉矶和伦敦,他的作品穿梭于虚拟和现实间,“我学习的是雕塑,但我喜欢在不同媒介间转换。”
甚至那些在传统领域的艺术家也开始在互联网上掺一脚。三年前,洛杉矶概念艺术家约翰·巴尔代萨里与名为“致你艺术”(ForYourArt)的机构合作创作了《在静物中2001-2010》。这个App允许使用者根据艺术家亚伯拉罕·凡·贝叶林1667年的绘画《宴会静物》(Banquet Still Life)创作自己的版本。“我喜欢这类委托,” 巴尔代萨里说道,“因为它让我有机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这个App允许使用者重新调配一件古代荷兰绘画中的水果、贝壳等元素。
现在还有大量数字化的平台,既是虚拟的也是现实的。美国洛杉矶的光线画廊(Light & Wire Gallery)和法国的超级艺术现代博物馆(Super Art Modern Museum)都策划网络展览。3月,一个名为“传送”(Transfer)的画廊在纽约布鲁克林开了一家实体空间,而该画廊代理的艺术家均是深深扎根虚拟世界的艺术家。今年春天,纽约移动影像艺术博览会有一个名为“史上成交的最短视频艺术”项目,由玛丽娜·盖普丽娜(Marina Galperina)和凯尔·恰卡(Kyle Chayka)策展。包括22个不同艺术家的6秒作品,全部来自Twitter旗下的应用程序Vine,用户可以通过这一应用程序分享短小的视频。其中一件由安吉拉·瓦施蔻(Angela Washko)创作的作品以200美元出售给了一位荷兰策展人。收益可能很小,但这一作品引起了媒体关注,它被称为“在商业市场上成交的首部以Vine制作的艺术”。
此外,机构层面也有显著变化趋势。惠特尼美术馆从10年前就开始委托艺术家为其网站创作网络作品。今年春天,JODI为美术馆网站创作了一个30秒动画,每天日出及日落时分,该动画会在弹出窗口播放。此外,“EYEBEAM艺术及科技中心”(Eyebeam Art+Technology Center)和纽约新博物馆下属的网站Rhizome也都是重要的艺术-科技孵化器。
Rhizome每年一度的“七对七”会议请来7位艺术家和7位科技专家汇聚一堂展开头脑风暴会议,通常会诞生出人意料的作品。在去年的会议上,摄影家泰伦·西蒙和身故不久的互联网活动家艾伦·施瓦茨创造了Atlas,这是一个按照国籍分类的图片工具。“它如此优雅精致,” Rhizome执行主席希瑟·科科伦说道,“它让你可以比较类似于‘自由’这样的词语在不同国家的视觉形象分别是怎样的。”
游走于真实虚幻间
我们的文化景观充斥着数字图像,甚至“虚拟”和“现实”的边界常常被模糊了。去年,在“西南偏南”,艺术家、作家、科技专家詹姆斯·布赖德尔(James Bridle)将此类现象称为“新美学”(New Aesthetic),而今这一术语已经广为传播。
在艺术中,这类新的观看之道正以多样的方式呈现。墨尔本艺术家乔·汉密尔顿(Joe Hamilton)将数码图像和视频片段进行拼贴——他的创作可以在2011年诞生的网站作品“超地理”(Hyper Geography)看到——创作出具有令人不安的真实感的合成作品。蒙特利尔艺术家乔恩·拉夫曼(Jon Rafman)根据谷歌地图拍摄到的街景创作了一系列摄影作品。他搜寻街头生活不同寻常的切片——逮捕、争斗、振翅的蝴蝶——并在Tumblr博客上发表。拉夫曼还将这些图像打印出来并拿到画廊展出。他的代理画廊是纽约的扎克·福伊尔(Zach Feuer),他的作品标价高达2万美元。“他在虚拟空间中寻找真实,”Rhizome策展人、编辑迈克尔·柯纳尔(Michael Connor)说,“这是现代技术的产物。”
围绕着网络发展出的文化兼具解构和重建的特质。互联网艺术同样对制度进行批判。布里德尔(Bridle)运用Instagram的照片分享服务在网络上张贴中东地区无人机袭击区域的图像。立陶宛艺术家来莫纳什·查卡思(Laimonas Zakas,他的化名是Glitchr)在Twitter上利用社交网站代码的缺陷,将满屏的乱码组成一幅幅具有艺术性的图像。Facebook的规则要求每个用户以真实身份注册,弗尼勒斯和他的团队通过违反这一规则上演了一场学院肥皂剧。
随着时间演进,网络对于艺术的干预愈发巧妙。艾娃(Eva)和弗兰科·马茨(Franco Mattes)是一对生活工作于纽约的意大利艺术家,他们自1994年起便展开了合作,有时也会使用一个叫做“0100101110101101.org”的别名。他们俩曾经虚构了一个离群索居的南斯拉夫艺术家达可·马沃尔(Darko Maver),在其真实身份被公之于众前,这位虚构的艺术家获得了大量媒体报道,甚至被纳入第48届威尼斯双年展意大利馆的参展名单。
2010年,马茨夫妇上演了一场假的在线自杀,并记录下网友的不同反应。他们通过一个名为Chatroulette的网站实施了这件作品,该网站可以随机将不同网友通过网络摄像头联系在一起。当时,一些观看者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根据录像显示,只有一位网友真的呼叫了警察。“每一次一个新的媒介诞生,我们总会预想它比之前的媒介更加真实,”夫妇俩在电子邮件中表示,“例如,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电视真人秀里的人都在演戏,或者他们至少很清楚镜头的存在。但是一个孩子在网上发布的一段视频很可能是更真实的记录。我们的作品就利用了这种根深蒂固的信任感。”
网络世界浩瀚无边,一些艺术家着手创造新的工具调整人们的观看角度,上文提及的西蒙和施瓦茨的图片搜索引擎就是一例。这类作品还包括马克·纳皮尔的“碎纸机(Shredder)1.0”——它会重新配置网站上的文字——和dump.fm,艺术科技专家雷德尔·利普斯设计了这一以快速移动的图像为基础的网络聊天室。而在2010年的作品riverthe.net上,影像艺术家瑞安·特雷卡丁和几位同僚创造了一个不断播放网友上传的10秒视频的网站。这是对于网络最新奇的角落的狂热窥视,对于网络图像的重构。
市场发展缓慢
艺术家情有独钟
网络艺术同样也面临着商业的挑战。如何说服一位收藏家为在网络上“分享”了数万遍的作品买单?“这是一个微小的市场。”后大师(Postmasters)画廊的马格达勒纳·萨文表示,该画廊自1980年代中期创立以来始终致力于支持那些与科技相关的艺术项目。萨文在出售版画、装置和视频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她从未售出过一件纯粹线上的作品。(后大师是马茨夫妇和施特勒的代理画廊,这两组/位艺术家的作品价格约为1万至5万美元。)“1990年代我们刚开始举办网络艺术家的展览时,我觉得再过一两年人们都会认同网络艺术的概念了,”萨文说,“但现在已经过了17年了。”
机构收藏同样进展缓慢。美国明尼阿波利斯的沃克艺术中心运行着一个网络计划,该计划拥有大量网络艺术作品,但该中心没有一件网络艺术的永久收藏。惠特尼美术馆只有一件网络作品,那是1994年道格拉斯·戴维斯的《史上第一件合作句子》。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同样只有一件网络作品,那是费尔南达·维加斯和马丁·沃腾伯格的《风之地图》(Wind Map),该作品正在展览“应用设计”中展出。“重要的是我们正在创造艺术史,”惠特尼美术馆的策展人保罗表示,“这件作品与艺术界其他作品产生了对话。所以我们必须将之包括进来。”
尽管缺乏市场支持,艺术家依然前赴后继地投身网络创作。他们从中找到了创新的源泉。纽约艺术家拉斐尔·罗森塔尔创作装置作品,同样也创作mechanicalwater.com这类网络艺术作品。他的策略就是为每件艺术作品做一个网站,然后以4900美元价格卖给收藏者。尽管这类网站——例如colorflip.com或是intotime.org——依然可以被广大网友所浏览,但其所有权和维护权将转移给购买者。罗森塔尔表示自己已经出售了超过二十件作品,就像出售一件公共艺术作品。“这种感觉既私人又公共。”他说道。(该艺术家的装置作品由洛杉矶的斯蒂夫·特纳当代艺术画廊代理,售价高达1.4万美元。)
和罗森塔尔一样自力更生培养收藏者群体的还有韩国张英海重工业(Young-Hae Chang Heavy Industries)背后的多媒体艺术家张英海和马克·沃格。他们根据乐谱创作诗歌的精简文字动画。这类作品通常节奏很快,非常好笑,运用超大的字体呈现网络上流行的意识流一般的语言。张英海重工业没有画廊代理,但这对双人组卖出了不少数字格式的作品。“我们所在的是一个勇敢的新世界,”他们在首尔写了一封电子邮件,“艺术家是发明家,而今的数字化生存方式让我们重新审视艺术的形式,也可以创造新的交付系统。”
他们的履历不断增长——蓬皮杜艺术中心而今收藏着他们的优雅视频作品——沃格和张英海从未想过放弃网络。他们的主要作品依然以多种语言在网络上传播。“我们是从网络艺术起家的,”他们提及,“我们热爱自己的网站。”
关键词:网络艺术 编码 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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