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代艺术”作为约定俗成的概念是否合理?
鲍 昆:“当代艺术”这个称谓作为概念已经失去了现实的意义,只能算是流于口语化的一个词汇罢了。因为现在使用这个词汇其实是必须有语境限制的,也就是说在谈不同的问题时会有不同的意义。从大艺术史角度上说“当代”有国际和中国两个不同的叙事背景。从世界艺术史上说,“当代”其实是个过去时的概念,是几十年前的概念;从中国艺术史来说,“当代”目前多少还有一点现实意义,因为还存在一个庞大的传统艺术意识形态。不过中国先锋艺术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迅速和国际艺术潮流接轨以后,这部分艺术样式用“当代”来界定也是很陈旧的一种说法了,只能当作区别旧传统艺术的一种说法,从学术角度上说也不具合理性。
葛岩:做个调查吧,看看大家理解的“当代艺术”的内涵与外延有多少重叠和差异。
韩妙第:很多意见都有其先天性的缺陷,他们根本问题是未解决“什么是艺术”的问题。其次当代艺术的定位必须一时间为主轴线,如果离开了这二点都是在胡扯。
井士剑:如果从艺术史的角度来谈论这个词汇,它有一个特定的含义与词义。缘于“现代艺术”和“后现代艺术”之后,关于艺术创作与艺术批评的时代性界定。如今,已经被约定俗成为一种流行的色彩。“当代艺术”应指当代艺术文化对时代与历史的判断与创作,并具有新的视野与创作价值观。
李小山:既然这么多年大家都以当代艺术作为一个概念对待,说明这个概念符合其成立的某种条件,即范围和概括性。就像当代文学、当代诗歌,或别的领域一样,既是约定俗成,肯定是因为其合理性的存在。
鲁明军:首先,作为概念的当代艺术本身不是目的,它只是手段。其次,当代艺术本身就是一个反合理性的自觉生成,因此诉诸于当代艺术的合理性恰恰中了合理性的圈套。最后,我想更重要的是,还是要将问题放在历史语境内,有一种时代的自觉。从这个意义上,今天既要诉诸合理性,也要反思这一你们所谓的合理性本身。按照秦晖的逻辑,在反思中诉求合理。
彭德:逻辑上不合理。
沈语冰:合理。任何概念,只要是约定俗成的,基本上就是合理的。但是,它的合理性只能维持到人们开始质疑它,越来越强烈地感到需要用另一个概念来取代它时为止。
舒群:当然!归根结底,“当代艺术”这个概念来自西方,或者说来自所谓全球化的当代文化逻辑,目前在评论界流行起来的有关全球化的概念其实都来自西方文库,所谓全球化就文化脉络的承传而言严格讲就是指西方化。西方艺术史经历了从古典艺术、现代艺术到当代艺术的三次转型,古典艺术以“政治中心”为背景,现代艺术以“生产中心”为背景;而当代艺术则以“文化中心”为背景。这是法国思想家波德里亚所作的理论划分,而波德里亚在目前西方论坛的影响力是屈指可数的。
杨卫:存在即合理。“当代艺术”作为一个概念,不存在合不合理的问题,只存在定义,即使用者给其注入什么样的价值内涵。
杨小彦:既然是约定俗成,就没有什么合理不合理的,我们只能考察其约定是如何开始的,为什么如此而不是那般开始,俗成又是如何进行的,最后的结果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余世存:我比较认同当代艺术这个概念。如你所说,这个概念有约定俗成的因素。这个概念肯定不同于民国时代人们头脑中的“当代艺术”、也不同于毛时代人们心中的“当代艺术”,在很大程度上,当代艺术就是我们言说者时代的艺术。也许,由于我们的努力,五十年、一百年后,人们在谈论这个概念时,能够把我们这个时代开启的艺术品质、艺术追求跟他们的时代牢牢地连在一起。
在谈论艺术的必然性时,我们往往有一种想当然地理解,那就是关于人性、社会、生活、政治的一切艺术表达都被前人穷尽了;我们仿佛是在前人的阴影下讨饭吃,但当代艺术仍努力给了我们新的体验。在很大程度上,当代艺术就是“我们的”艺术。
大众社会的形成,又使得艺术的商品特征、市场特征变得极为重要,民众的参与给了当代艺术过于宽广的空间,使得当代艺术的生产和消费几乎同步。可以说,当代艺术指现代运动以来、经过反叛和革命之后的一个时代的艺术,艺术史专家和普通民众都参与了这个概念的生成。
二.“当代艺术”与“非当代艺术”的区别是什么?
鲍 昆:历史上的“当代艺术”概念从时间意义上指的是时代性,也就是一个时期最新的艺术现象;从西方艺术史上讲是区别于自古希腊以来的模仿性艺术的观念艺术现象;从学术上讲,“当代艺术”这一概念从产生出来起就有一个重要的价值维度来界定它,就是它的先锋前卫性。所以任何先锋和前卫的艺术现象都可赋予“当代艺术”的称谓,但前提是那两个关键词“先锋”和“前卫”,如果从学术角度上看不到先锋和前卫性,那“当代艺术”自然也无法成立。在国际上,“当代艺术”与“非当代艺术”基本已无区别的意义,因为西方艺术史引领下的潮流是逻辑分明的,观念艺术基本已经覆盖了模仿性的艺术。在中国略有意外,传统的模仿性艺术还有庞大的市场,还在顽强的存在着,所以二者之间的区别也是泾渭分明的。作为它们之间区别的标准就是“观念性”,甚至还包括一部分一定的“风格”和“类型”比对。不过在区别时,“当代”的赋予是有参照系的,是一个相对性的称谓,而不是绝对意义的认可。
葛岩:首先是时间跨度的区别,这个差别很明显。其次是风格和诉求的差异,这个差别不是泾渭分明。
韩妙第:这个前提必须假设大家都是艺术品和艺术行为,在此基础上谈当代和非当代才有可行性和合理性。当代和非当代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六大方面:一,科技价值;二,社会价值;三,文化价值;四,宗教价值;五,经济价值;六,政治价值。
井士剑:是否具有对这个时代社会等诸多方面的独自判断力与表现力。
李小山:当代艺术一是指时间范围,它是当下的,离我们最近的,正在发生和发展的艺术现象或事件。二是指一种不同于存在过的传统的艺术类型或品种。这是它的两个主要构成方面。
鲁明军:当代艺术既不是左,也不是右,当代艺术的意义在于自觉与反省。在我看来,本质上当代艺术应该超越左与右,而诉诸于建设性批判。在这个意义上,当代艺术恰恰要超越二元对立的认识论范式,因此,区分当代艺术与非当代艺术本身已陷入了二元论的陷阱。尽管如此,但关键在于,这样一个问题是针对谁提的。我想对于艺术家而言,最好不要追问什么是艺术,一旦沉浸于这一追问,无法自觉和敏感于活生生的现实。但对于理论和批评者而言则不然,看上去要求更高,也就是说,在同样直觉于现实发生的前提下,还须进一步诉诸什么是我们时代的艺术这一哲学追问。这已经不是一个“艺术/非艺术”的命题。
彭德:前者强调新观念、新形态、新载体,后者否。
沈语冰:当代艺术虽然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概念,但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年代或时间概念,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年代上属于“当代”(比如21世纪初)的艺术,都属于当代艺术。换句话说,我理解的当代艺术是一个具有一定规范内容的美学概念。我认为只有与当下最迫切的艺术问题,或与刚刚过去的艺术史相关的艺术,才是当代艺术;相反,与当下最迫切的艺术问题,或与刚刚过去的艺术史毫不相关的艺术,不是当代艺术。
舒群:“当代艺术”与“非当代艺术”的区别就是“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的区别,不管哪一种传统艺术,西方的,还是东方的;正统的,还是民间的;欧、亚、非的,还是南北美的,只要它没有从其传统文化的母体中分裂出来,没有纳入全球化的当代文化视野当中就都不能算“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现实的镜子”,而我们的时代按波德里亚的说法就是所谓“消费时代”,而消费时代的“现实的镜子”就是波德里亚所概括的“符号之镜”,它是“超真实”的世界,是一个栖身在所谓“二手真实”之上的文化或知识经济的世界。
杨卫:“当代艺术”与“非当代艺术”的区别不在时间观念上,而在于文化立场。所谓当代艺术,在我看来,还是在于它呈现出了某种“现代性”,而现代性的基础就是人性自由与思想独立。也就是说当代艺术必须是具有独立思考的艺术,致力于人性的解放。具体到艺术实践中,就是敢于打破人为的各种语言限制,不断创新,不断探索精神的未知。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下的许多艺术并不是当代艺术,而仅仅只是盗得其名、取其皮毛而已。
杨小彦:我不太清楚。如果“当代艺术”是指一种倾向,比如,其中的现代性,或者批判性,或者社会性,那么,大凡没有这几个性的,就属于“非当代”。当然,这样一来,问题就复杂了,因为我们得先弄清楚这些个“性”。彭德已经提出希望,以后谈理论,少来些“性”。
余世存:就是我前面说的,当代艺术是“我们的”艺术。“非当代艺术”是历史的、前人的艺术。用一个比喻,“非当代艺术”是博物馆,“当代艺术”就是图书馆。只是我们今天的艺术家或艺术史家把非当代艺术当做图书馆,这跟大众的消费或理解相反。
如果一定要把非当代艺术当作图书馆的话,当代艺术就是书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