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展览印像
2005年1月18日——2月27日的“城市•重视”广州国际首届摄影双年展,既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当代艺术双年展,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专业摄影行会展。相对于从剪纸到声音无所不包的“影像生存”第五届上海双年展,它媒介相对单一集中;相对于每年一届良莠不齐的平遥摄影节,它则显得有了学术标准的参照和统一的主题趋向。整个展览呈现出的是片段式的,非连续的,无数与城市有关的碎片,残缺、晦涩、顽固的映射着每个艺术家眼中的城市,或者他们的内心。艺术家企图挥洒的张扬个性被笼罩在策划人无所不在的控制力之下,显出一种另类的秩序。这不是一个后现代主义者的破坏媒介界限的歇斯底里的狂欢,而是一个现代主义者的充满责任感的严肃、谨慎的思考与革命。在种种引诱之下,城市泛化出各种歧义,它不再是你眼中那个陈词滥调的庸俗的日常住处。这城市中充满深藏不露的秘密,就是人性之中越来越多地暴露出的矛盾。
B、顾铮与王璜生
在我看来,顾铮是一个外表平静,实则理想尚存的人,他自诩为“愤中”。面对中国比较寂寥的摄影展览,他宣称“有些摄影节在侮辱文化”。“城市”,一个概念性名词,不言而喻的意味着场景局促狭小,却拥有着密集的高楼和人群的特殊地域。“重视”,则被顾解释为,1、“重新审视”;2、“重心转移”(从风光摄影到城市摄影的转移,研究方向转移为对当代艺术家的影像梳理);3、面对城市化进程的“多重视点”。
在标准丧失、本质消解的年代,展览的标准被定义为:1、需要具有专业摄影技术,大部分参展艺术家为职业摄影师或图片记者;2、对摄影本体语言有尝试性的突破和实验;3、对于城市化进程有负责任的思考,并提出有关城市的社会问题。艺术家在这里被定义为,一个有专业精神和技术的人,一个实验者,一个有责任感和感知力的知识分子。
王璜生,广东美术馆馆长,一个举止儒雅的工作狂,2004年中国摄影界焦点人物,被戏称为“广东省十大杰出中年”。由于多年来不懈的努力,使广州这个边远城市的苛刻的体制审查,变得相对松弛。这是一个美术馆的局部开放与系统化的学术建构依然取决于个人行为的时代。王从小爱好摄影,收藏相机,正由于他的个人力量和一贯以来的学术立场,使广东美术馆成为了中国唯一关注摄影收藏与发展的官方美术馆,也使这个坚定保持学术水准的展览变成了可能。 C、影像中的社会学
恋爱的人以其特殊的表达情欲的肢体语言和令人尴尬的组合,成为城市人群之中最矫情,最做作,最含蓄,最夸张,最离谱,也是最隐秘,最公开的表演者。海波的作品《爱情》用99张长焦偷窥到的照片,凝固了恋人之间最别扭的拥抱,最粗俗的亲吻,最尴尬的沉默之类的真实瞬间。照片上展现着他们无伤大雅的暧昧动作,却暗示着不言而喻的肉体关系和货真价实的情欲投射。相反于摆拍情侣的大方得体与亲密无间,更像是无意间在人工景观的公园草丛后窥到的尴尬与荒诞,展示的方式无情的嘲笑了孔子“非礼勿视”的道德训诫。在极大的满足了窥探癖与观淫欲之后,留给观者的是更尴尬的反省自问,谁又不曾是那个挂在墙上的被窥视者呢?
摄影通常作为一种家庭的仪式,持久地被保留在住宅中。胡杨的纪录摄影《上海人家》则是撩拨人偷窥他人生活秘密的欲望,他在每一张人物与其居住环境的合影下面,注录被拍摄对像的身份与原籍。使人物本身在形式上沦为家居生活的摆设,在本质上沦为了其社会属性的符号化样本。达利式的鲜红色沙发、豪华健身器材、被头电视,宽敞明亮的西式化生活,是孤独的中产阶级的集体梦境;集体通铺、家什拥挤的破旧空间、打毛衣、看报纸、过百无聊赖的生活,则写满底层百姓的柴米油盐;寥落、陈旧、安静的是艺术家与所谓文人容纳精神摇曳的私人空间。这些主人们在家中的状态,大都是在无所事事的排遣时间,对所处的生活状况显得心满意足,悠然自得。他以一种典型化的选择,概念化的眼光,无批判的立场进行拍摄,使这些真实的充满细节的影像,成为城市之中由经济分化导致生活状态分化,进而引发新的社会阶层分化的有力佐证。
中国的建筑事业表面上如火如荼,实则是在赶制批量生产的急活,精雕细酌的作品从来如同火星人类般的罕见。罗永进的《杭州新民居》就是以这种荒诞的趣味入手,将镜头对准这些城乡结合部的大批量的低劣私家小建筑。这些身处在蔬菜大棚,拆迁平房,和猪狗鸡圈之上的三层小楼,超现实的挪用着古典庙宇的房盖,欧洲城堡式的窗户,巴洛克式的装饰,相当于中西建筑史的活教材。当广大的民众沿着社会等级发展,终于富裕或达到更高的地位,他们同时会提出文化需求,就是要用符号来炫耀这一地位。这种建筑经典符号的仪式化崇拜,代表一种附庸风雅和伪东方格调的趣味,被不协调的内涵、浮夸的趣味、过剩的矫情所添满。罗在照片中却采用黑白高雅的影调,古典温和的构图,产生了强烈的荒诞性和矛盾感。 D、真实或虚假
黎朗的作品《彝人的照片》同样的古典温和,却展现一种谬论化的抒情。人物背后的布景有意的漏出了破绽,一种幻像中的美丽家园背后是冷酷而坚实的荒芜现实,而人物肖像的表情,却浮现出一种温厚与淳和的情感,展现出那些久违了的真实的柔情与人性的光辉。同样以人物为主体的洪浩的《成功人的标准像》,也在拿捏造假与破绽之间的趣味,把自己打扮成金发碧眼,精神空洞的白领人物。虽然意在挖苦与讽刺,但相比之下,似乎由于一望即知的寓意,而略显乏味。
置换真实与虚假的关系是摄影家经常动用的特权。森山大道扔在商业海报上的那只引起错觉的女性高跟鞋;邢丹文在售楼模型上自编自演的现代都市生活的情杀现场;缪晓春的高精度数码制作下的真实到虚假的海市蜃楼;洪磊煽风点火,海啸龙盘的脆弱的充满灾难的古典园林;亚牛貌似摆弄卡通玩具的高架桥的充满形式主义偶然性的航拍;邵逸农、慕辰的假造的紧急防震的安全设施;朱浩的那些在街头的只有通过撕裂处才暴漏其真相的海报……都属于此列。
E、摄影装置
摄影能证明一个人的经历,但也能否定它。摄影能够把经历转变成为一个纪念品,一个有证实的梦境,一个被遗忘的虚构。王宁德的《宁德年间——少年像》强化了以前黑白照片的主题——童年经历中梦魇般的伤害、苦闷与压抑。这次,照片和镜框被尽可能的扭曲、烧毁、割裂、颤动、淹没和粉碎,宣泄了这种时过境迁的压抑。这些触目惊心的划痕与伤害,开发了作为当代艺术的摄影的多种语意表达的可能性。压抑的黑白与重复是白宜洛的影象语言,他用无数的暴光不足的黑白人像照片缝制出一个怪异的单人沙发和一套西装,一张张面孔如鬼魅般从模糊的背景中浮现,在日常生活化中体味影像。曾翰则用花哨浮华的亮丽色彩布置了一个KTV包房的内景空间,里面还多了一个不能用的麦克风和微型沙发,应该也来自于他时尚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生活。
F、其他
在纪录边缘人群的视点上,本次展览也有所拓展。比如贾玉川的《他•她》,用时尚艳俗的手法拍摄变性人和易装癖者,常青拍摄的山西乡村舞蹈团演员的化装怪诞的肖像,都如同刀锋一样给观者留下尖锐而深刻的印像。刘立宏的《城市摇曳》则利用经常路过的富有寓意的偶然街景,展现了隐藏在日常生活之下的惊心动魄。
法国蓬皮杜所带来的《摄影家眼中的巴黎》摄影史上的大师们用充满温情与惊喜的目光打量着巴黎的塞那河、街景、人群和窗外。不大的照片,却手法老到而充满意外,形式丰富而框架完美。凝视这些老照片,它们在邀约你进入另外一个时间和空间,一起怀旧沉醉。而《法国之光》摄影展除了是在展示高精度的设备之外,更适合作为风光导览而符合大众口味。
作为全国第一个学术化的摄影双年展,《城市•重视》满足了我们的期待,开启了当代艺术中摄影作为专项研究、梳理和收藏的列车。城市也以无限敞开的多意性和丰富性,等待着已经多年深入腹地的敏感的人,来用各种途径来阐释它带给我们的恐惧、享乐与震惊。走出展场,突然发现这个曾经熟悉的熙熙攘攘的广州街头有些异样,原来平常街道中还有这么多的未被采摘的惊喜。
CANS观点:从现场看,整个展场经过精心的安置与摆排。五十个艺术家虽然以个展形式出现,但均被归纳如相应的主题展场之中。这是阿兰要求张显艺术家个性而强调与个展为主,顾铮强调专业底限,王璜生强调策划人的控制力的折中结果。由于有广东美术馆和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两个分展区,艺术家的展线相对比较充足,能够通过一组系列的照片比较全面的展现对城市观察的角度和用影像思考问题的方法,表达得比较充分。持续两天的研讨会延请了社会学艺术界的多位代表人物,屡有精彩的观点和新颖的阐述出现,绝对是不枉此行的大型学术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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