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长一段时期以来,焦灼的当代艺术精英们都在揣度着艺术发展未来的出路,什么样的艺术能够在信息和视觉冲击如此强烈的今天和明天成为热门,中国艺术家的心智自星星美展逐渐开启,现代艺术注重表达内心的真实,而不是对客观真实的模仿或复制,这令许多艺术家找到自己情感的宣泄口,而这种内心的真实总是通过一定的形式得以表现。经历过国家意识形态被奉为信仰的前经济时代,又走过国家意识形态被质疑和无限茫然的经济转型初期,泛物质化的头脑麻痹之后,人在梦里望乡,对自身感情的关注再次燃起新一代艺术家的创作欲望。
忽然间,人们似乎看到了当代艺术被读懂和看透的希望,中国当代艺术家们从被高度政治化的号召中开始自觉,奋斗着、混着的精英们在奋力寻找自己的坐标,更多的中国艺术家从历史的宏观叙事中回过神来,从忘我的境界中醒了过来,不需要再在高不可攀的国际化面前翘首张望。
这样的思潮无疑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印证,后现代主义时代的来临,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多元化时代。个人精神和价值取向第一次成为独立体系。艺术成为个人行为,艺术家不得不自己尝试、发现和发展自己的艺术道路,任何艺术形式都同时得到尊重。所有的艺术语言、材料和媒介都可以为个人主题服务,它们不再是门第森严的禁区,而是取之不尽的资源。而且,随着新技术、媒体和实验性艺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可能性为艺术家提供了广阔无限的创作空间。
艺术家汤南南用自己的艺术拓展实践着对艺术个人化的思考。前20年的时间里,他用传统美术思维模式进行思考和创作,在困惑难当进而得到现代艺术启发之后,艺术家选择放弃与个人发现无关,没有任何质疑精神的艺术理想化、崇高化的惯性状态,并在接下来的时间去忘记和摆脱早已习惯的观察方法和思维方式的束缚,转而进入到当代艺术的创作,从2001年,汤南南开始关于当代艺术的新的寻找和自觉。
一直以来,汤南南尝试在影像、多媒体材料和架上绘画多种形式语言领域探索,所有这些作品都源于艺术家对自身感受和周遭世界的体验,敏锐而独特,心灵的真实能够在艺术表达中得以实践,汤南南更多对社会集体呈现的状态和社会现实产生关照和思考,尴尬、忧伤中带着的幸福感,宽广麻木的慈悲心态,看似无聊、悠闲地搔到了现时社会的痛处,忽而遥远忽而贴近地点中当代人的死穴。
2004年以来汤南南开始创作的《一个不能命名的人》系列,逐步成熟了他对当代艺术的思考,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汤南南设计了一个白白的胖人形象,往往整个画面都是这个古怪的白人和他的同类,有着一张宛如唐朝佛像般木纳表情的脸,眼神呆滞,或蹲伏在假山之上,或俯卧与牡丹花丛之间,或三五一群,或孑然一身,借着从嘴中吐出的烟晕才让人感觉到时间百无聊赖地存在着。很多时候作品的情绪来自汤南南对自己情感的微妙把握,他用经过训练的绘画语言,通过特定的形式抽离出生活的经验。更多的创作灵感来自于平时生活中观察到的一些人,城市的无名角落里漫无目的的蹲伏着许许多多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真实激发了汤南南思考和创作的欲望。在这些画中,艺术家不愿交待具体的场景,从农村到县城到大城市,在视野比较好的地方,总能发现蹲坐着一些人,陌生人不能知道这些人是在看什么还是在释放什么,在闽南原生态的生活状态中,艺术家对这种形象极为熟悉,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城市里一些人的生存状态:没有生活目标,在现实中失去了自我。还有些人整天忙于赚钱,而忽略了很多生活的细节,这两者都是对生活的麻木,艺术家从麻木中带出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反思,村口或巷口不经意的角落里呆滞的眼神,令人产生对生活的忧虑,汤南南的作品喃喃自语般的提醒我们,嗨,注意!当梦想照进现实,许多生活细节带给我们的感动与幸福会离我们远去,梦想随之远去。
除了绘画作品,汤南南的影像作品更加鲜明的颠覆了人们习以为常的观察视角,微观细腻地呈现城市化进程中聚焦人的内心,在无法抗拒的趋势下,城市发展深入影响到社会每一个角落,人们的行为举止也被融入到城市化的物质梦想中。影像作品《好日子》传达了艺术家对“幸福”概念的怀疑,在中西部地区的许多村庄里,已经很少能看见青壮年男女了。每年有近三亿农民离开家乡,到东部沿海城市打工,以谋求更好的生存条件和梦寐以求的幸福。因为路途遥远,路费昂贵,他们很少有回家的机会,而且他们的劳动强度极高,报酬却很少。对他们而言,幸福的概念在生活的重压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而电视里的文艺节目却是一片歌舞升平,带给人们空洞的幸福感,这样的幻觉能够支撑这些辛劳的农民工走多远?在这件作品里,艺术家选择了最受中国农民欢迎的民俗歌曲《好日子》的MTV,和随机遇上的几个民工,艺术家把这些毫不相干的图像、无奈拖遢的声音和歌手甜美华丽的歌声并置在一起,向社会提出一个尴尬的问题——面对这样的生活,幸福的概念是什么?汤南南另一件装置作品《恐惧》提出了关于感官回忆的问题,被安置在一个年久失修的仓库里,天花板有四通八达的裂纹和裸露的黑色钢筋,墙上留下了许多钻孔,库房里通风不畅,光线昏暗压抑。旧水管和橡皮泥制作的一些造型狰狞的条状物,从原来的钻孔口伸出。一个从“IEKA”买来的黑色柱状储物袋,沿着裸露的黑色钢筋中延伸而下。同时,在墙角的裂缝处苍耳被制作一个向外扩散的委琐形象,一系列的道具强化了未知世界的力量,进而占有了已知世界的空间。汤南南将这件作品看成通向未知世界的入口,作者成为可见空间和未知空间的媒介,观众的想象力和恐惧感由此被击发和强化。摄影作品《黑风景》从倒影中观察现代文明铸造的世界和匆匆走过的人群,这是否还是真实的世界?
每个人都是一个自我,原始的自我容易消解于现时的文明,尤其在现代社会,人被异化为物的时候,汤南南的作品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自我反观、自我解读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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