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人愿意守着一份平淡生活,是否还有人不愿再拼命追求人人都羡慕的功成名就?也许这样的心胸只有在成功之后方可领悟。何云昌,在行为艺术中游走多年,在悲喜之间感受生命,用自己的身体讲述这一个又一个灵魂深处的故事。如今的他已经不太在意是否成功,而是当下的自己是否保持着最佳状态,是否呈现了最高潜能。
做行为,去竞争最激烈的地方
艺术经纬:你早期到北京来做行为艺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呢?
何:第一,待在昆明待久了,太苦恼,太烦;第二,看能不能有一个新的发展,找找机会。
艺术经纬:十年来在心态上有什么样的变化?
何:我个人觉得,我到北京十年,也没什么很好的机会。人嘛!越活越明白,至少北京的交流环境,是国内最好的地方。很简单的道理,你要想发展,找一个竞争最激烈、最残酷的地方,这样能把你的潜能发挥到极致。
艺术经纬:自从你从事行为艺术以来,生活的来源主要有哪些?
何:卖点照片、录像带,不过这些不足以维持在北京的生活状况,有时也卖一些画,就这样。
艺术经纬:你的作品目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价位?
何:我的东西一般是朋友喜欢,拿一点。从来没有在市场上滚过。与拍卖行通常不合作。
不和别人较劲,坚持自己
艺术经纬:在中国真正用身体做行为艺术的很少,很多所谓的行为艺术家给人的感觉不是在做行为,而是在作秀,还有一种是装疯,我想这是他们不成功的原因之一?
何:在中国,行为艺术这块没有几个人能撑很长时间,好多人也就是混口饭吃,可能也没有想明白,做东西草率一些,轻浮一些。其实做作品的形式很多。它和现实有一种对应关系,感染力更强一些吧!现在是一个运作的时代,宣传盛行很厉害,但是一个合适的行为可能会在民间流传,很多年以后还会流传。
艺术经纬:你作品的灵感是从哪儿来的呢?
何:一般会在家待着,想一些作品方案。有时候朋友来找我,有一个实施现场的机会,我就会根据他们的资源来做一些方案和新作品的设想。我觉得好一点的方案还是我自己空闲时候想出来的。
艺术经纬:你的作品经常会在一个确定的时间安排下完成的,比方说在30分钟和一个小时内完成的作品就很多,对于时间的概念和运用,你是怎样考虑的呢?
何:你做行为的话,要根据作品的强度和你身体的承受能力来完成。这就需要一个时间段。在我90年代开始做行为的时候,做完一个作品就会反省。就会考校以前的作品,有很多牛x的行为艺术家,华人当中的谢德庆,他的作品就很有力量,他一年一年地做,用十年的时间去做作品。我觉得我不会在时间的概念上去和别人较劲。我注意到一点,就是现代人工作和生活的节奏非常快,但是你要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去表达你想呈现的东西,那怎么办呢?就把作品的强度控制在你身体几乎能承受的很大强度中去,在30分钟,一个小时,一天,在英国的一个行为稍长一点用了120天,尽量在有限的范围之内把你想要表达的东西扩张到最大程度。所以我注意到对时间的设定应用应该是在十多年前,那时就考量得非常仔细了。
艺术经纬:也就是说每次作品的计划和安排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何:我完成一件作品,可能就要休息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行为艺术在主流范围内并没有得到很大的宽容和支持,我要拿到一个实施作品的机会是很费心思和耐心的。也就是说我不会随意地浪费资源,对每一次作品的考虑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别人可以不在乎,但是你自己不在乎的话,就不合适了。
艺术经纬:对于策展人或者机构的邀请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何:每年我会接到十几次邀请,但是我只会接受3次或者3次以下的邀请。我把每年的工作量定得很合理,我觉得一个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想法,我自己规定一年做东西不会超过3件,只做一件可能太轻松了一点。平时也会有很多的设想和方案,在每一次的具体实施中都会选择最合适的、最有兴趣的来做。
艺术经纬:你的每一个作品都有别人提供制作费吗?
何:早年开始做的时候没有,我自己攒钱去做我想去完成的作品。这两年好一些,有一些喜欢我作品的朋友会提供一些经费来做。
艺术经纬:和主办方合作的话,会不会受到一定的干预或者影响?
何:最基本的合作条件就是主办方不应该来干涉我们的工作。事先他会看作品的方案,一旦认定了,不应去干涉。但还是经常有一些分歧,在这种情况下,我多是坚持我的原则,有时候还是会妥协一下。这要看具体的情况,比方说是一个大的活动,联展之类的,我只能尽量坚持我工作的方法,同时也不想因为我的作品给其他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艺术经纬:在你实施作品的过程中,经常会让现场的人担心,特别是关于生命的安全问题?
何:行为这种方式还是比较激烈吧。中国的环境和文化比较温和。我觉得这么大一个国家应该在很多领域都有人去做尝试或者做一种深入的探究,还是应该宽容。我知道观者现在可能不会理解,但是过一些年、再过一些年始终会理解。有时候可能会有危险,事先要有心理准备。肯定会面临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活着。
不顾一切去实施我的设想
艺术经纬:对于你的作品,国内和国外的受众反应有什么差异吗?
何:应该会有差异。我想,一个麻婆豆腐,我们吃了和小孩子吃了,感受是不一样的;北京人吃了和纽约人以及东京人吃的感受也不一样吧。我觉得对这个差异没有必要太在意。因为作品实施之前我会做一个全面的考量和推敲,一旦作品完成了,对我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艺术经纬:你这次的《肋骨》作品和之前有很多的不同,转变还是很大的。
何:有一些概念上的延续性,我还是希望每件作品都拉开一点距离。要做到这一点还是有难度,有很多东西还是很接近的,挺想控制。我通常把我的立场隐藏在作品之后。我不是那种很直白的艺术家。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场景,让别人有一些感受,每个人看了之后会怎么想,这不可把握和控制。
艺术经纬:在做行为艺术之前有没有和家人沟通过?
何: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从来不让我老婆和家人介入。
艺术经纬:你老婆支持你做行为艺术吗?
何:还行吧!她不可以干涉,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她。这是我们在一起基本的条件。
艺术经纬:对整个家庭来说,你是富有责任的,你做的行为涉及到你个人的身体健康,或者涉及到生命的安全,家人肯定会担心,对责任这一块你怎么看?
何:如果说责任,我觉得对家庭的责任应该建立在我对工作或者自己负责任的基础之上。如果我不能确保对自己负责任的话,我怎么可能对家里面的人负责人呢!
艺术经纬:肋骨这件作品中出现了你和家人的合照,也就是说家人也参与到了你的作品,这个又是什么原因呢?
何:我事先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但是也有人当初不知道是在做作品,我想他们不会反对。我妈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工作他们也从来不干预,这是我们家的习性。我个人在这一点上肯定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是我做作品的原则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不顾及很多东西去实施我预定的设想。当中肯定有些东西是不合理的,但是我想先做了再说吧。
艺术经纬:你的肋骨已经没有了?
何:还在,只是取出来,做了一个项链。
艺术经纬:对你身体有影响吗?
何:一点点。
艺术经纬:能受得了吗?
何:我觉得你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事先想明白了你就得承受。
艺术经纬:你准备干多久?
何:现在就不想干了。从十年前开始做行为的时候,每一次行为做完,我都不想干了,都这样。
艺术经纬: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年龄问题?
何:年龄是个问题,必须考虑。
艺术经纬:是什么让你继续坚持下去的呢?
何:因为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想法,不做的话又觉得遗憾。我想明年还会做,因为明年的方案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艺术经纬:对你来说,一个新的想法或者方案没有实施,会一直惦记着?
何:对,要是不做,就会老惦记着。一个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两天不吃饭,三天不吃饭,但是还是要吃饭嘛!我可以半年不做作品,一年也可以,不过时间长了,还是想继续做点什么。
艺术经纬:明年的方案可以透露一些吗?
何:这个不透露,这属于工作范畴。到时候我邀请你们过去看。
艺术经纬:在哪儿?
何:暂定在北京,因为是国内的支持。
来生愿做树或鸟
艺术经纬:儿子的出生给你带来很大的快乐吧?
何:还行,就像一个玩具一样。不想要求他这样那样。十几岁的时候,懂一些事情的时候,再适当地去做一些引导。
艺术经纬:你希望你儿子以后也做行为吗?
何:不鼓励,不支持!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长大,以后从事他喜欢的事情就可以。
艺术经纬:如何看待艺术家的圈子现象?
何:我想人嘛!都有一些朋友,意气相投的人,都会在一起聚一聚。有的交情就长达几十年。我不是扎堆很厉害的艺术家,我是很喜欢自己待着的人,我的工作和生活很个人化,和外界也保持正常的关系。有很多朋友一年到头不见几面,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
艺术经纬:你为什么会选择草场地?拆迁后怎么办?
何:因为艾未未在这边,然后王庆松也搬过来了。我和王庆松在通县的时候就走的比较近,他搬过来要轻松一些,我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搬过来。拆迁后可能会选择宋庄。
艺术经纬:你觉得你是一个比较成功的艺术家吗?
何:一个艺术家,他不想成功的话,是一个傻瓜。我个人认为,艺术家本质上很热爱艺术,可能是社会中比较单纯的一个族群。谁不想成功啊,不想成功,他怎么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好呢?最基本的还是把主要心思和精力放在工作上面,才可以谈其他。我现在已经不去追求成功了,成功对我来说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当时是否处在一个最好的状态,是否呈现了我个人当时最高的才能。
艺术经纬:如果有来世,你还会选择行为吗?
何:如果有来世,我就不做人了。做个鸟吧!做个树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