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艺术多针对女性自身（包括女性的身体、生理、心理和精神）说事，其方式常有二种：一是通过伤害或丑化女性自身以反抗（批判）男性主义文化对女性的限定乃至模铸，那些女性自残或他残、自我丑化或被人丑化的作品都属此类；另一种是通过张扬女性自身的特质以肯定女性区别于男性的本来价值，那些欣赏、珍惜乃至“美化”女性自身的作品应属此列。二种方式的女性主义艺术虽不失其艺术史和文化史的价值，但也因为拿女性自身说事本身就使女性处在一种被看的地位，而使作品不自觉地掉进了男性主义文化的逻辑陷阱，无法体现出一种新文化的超越性。以至于女性主义艺术越是针对女性自身说事，仿佛越是强化了女性的弱者身份。女性主义艺术是否还有新的可能性？

最近，小奶花创作的《男式奶罩》作品（装置、行为、事件等）让我看到了女性主义艺术的新可能性。作品专门为男性设计一种非常精致、美观、小巧的奶罩（明显区别于女式奶罩），并让男性穿戴，确实是别开了女性主义艺术习惯拿女性自身说事的俗套。女性乳房穿戴奶罩在男性主义文化的历史限定中，已经越来越成为女性的一种自觉不自觉地满足男性生理、心理和精神欲望的行为，那种奶罩对于女性乳房生理的需要在男性主义文化视野中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而男性乳房的自我随意裸露与女性乳房穿戴奶罩形成了鲜明对照，女性身体（包括乳房）穿戴性感衣物（包括奶罩）的“身体欲望强化”和男性身体（包括乳房）随意裸露的“身体欲望弱化”，正是男性主义文化使女性身体不断成为男性的欲望对象而不是相反的诡计之一。所以让男性也穿戴上属于男性自己的奶罩，可以让女性被男性主义文化强制在女性自身身体上的目光被吸引转移到男性身体上，从而有利于男性身体也成为女性审视的对象，并有利于人们去反思压抑女性的男性主义文化逻辑和诡计。为什么男性乳房乃至身体就可以随意裸露而女性无所谓？为什么男性乳房乃至身体不值得女性的观看（包括审美）？为什么男性乳房乃至身体要对女性去神秘化、去欲望化、去审美化？……这种反思首先就是一种对男性主义文化传统的颠覆（批判）。让男女的身体互为吸引、互为欲望乃至互为审美，即让男性和女性互为主、客体，这不仅是为了女性的进一步解放和完善，更是为了男性和女性的文化和谐（自由）。而这种旨在追求人性的进一步完善的文化批判行为就是我们应该追求的当代新文化。

我一直说当代艺术要用独特方式提示了独特的文化问题。小奶花的《男式奶罩》就是如此。相比今天那些只知道针对女性自身说事的所谓女性主义艺术（尤其是那些伤害女性身体的作品，比如赵跃的行为艺术《格子》），小奶花的《男式奶罩》显得更有“智慧”和力量。因为那些所谓的女性主义艺术实际上由于缺乏对男性主义文化的独特体验，发现不了男性主义文化的特定问题（文化局限性），所以也找不到独特的方式（因为艺术作品的独特方式是与问题的独特体验有关的），当然也就无法提示出独特的文化问题（问题的独特方面），它们的方式总显得平常乃至平庸，其原因根本在于对问题缺乏独特的体验。而小奶花的《男式奶罩》正是通过设计独特的“男式奶罩”并让男性穿戴乃至倡导一种独特的男性生活方式的独特方式（文化的体验、艺术的智慧和创作的能力就体现在这种独特方式中），提示出了男性主义文化如何让女性身体通过穿戴奶罩等各种性感衣物而成为男性欲望对象的深刻问题，明确地表达了文化批判的立场。而这种有利于女性的进一步解放和完善的文化批判行为就是女性主义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然而，让我担心的是，小奶花的《男式奶罩》是不是“无聊艺术家”的“歪打正着”呢？联想小奶花诸如在5?12大地震期间在模拟的地震废墟现场所做的“与骨灰盒做爱”之类的“无聊艺术”作品，我的担心似乎不是多余。

2008年10月18日星期六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