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双年展诞生

1993年底，李向阳调至上海美术馆任执行馆长，当时仅有1400米展厅的上海美术馆一年要举办128个展览，靠收展览租金和政府差额补贴维持生计，“要搞活动，扩大影响”是当时李向阳最迫切的愿望。〔1〕

1994年，一批海外的艺术家回到中国，领略了国外当代艺术发展的这批艺术家开始推动国内双年展的举办。他们一方面在中国的大学里演讲，把国外当代艺术的发展现状介绍到国内；另一方面，积极推动中国当代艺术走向公众。

旅法艺术家陈振雄向上海美术馆馆长方增先提出了举办双年展的建议。他向方增先介绍了国外的前卫艺术和双年展的情况，同样的建议也来自于旅美艺术家张健君，随之而来的郑胜天、胡项城都积极向方增先提出了举办双年展的方案。〔2〕

曾策划了“广州当代艺术文献展”的王林也看中了上海，经水天中、徐虹引荐见到了方增先，他推荐双年展的理由很充分：第一，上海是中国最早开放的口岸城市，具有文化前瞻性——作为中国发展浪潮中最为重要的城市之一，上海的开埠经历和租界历史与西方的复杂渊源，它在国际的眼光里别有一种情调和魅力。第二，上海市民有接受外来文化的传统，对于当代艺术的展览没有非议；第三，90年代初期上海正在开发浦东，市政投入了巨资，也亟需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手段来吸引外资。〔3〕

经过多方面的磨合，1995年下半年在上海美术馆召开了一个关于举办双年展的联席会议，方增先、李向阳、许江、王林、徐虹等人列席，当时许江提出，应该按照国际惯例实行策展人制度。王林的意见是先把这个展览做起来，建立一个双年展的机制，不要期待第一次展览就达到国际标准，如果做不好，这个机制就取消了，通过两届的过渡，到2000年可以做成国际性的展览。经过这个会议，上海美术馆正式打报告向政府提出申请举办上海双年展。〔4〕

不同于国外双年展的操作模式，上海双年展的举办具有极大的偶然性，它的诞生并没有经过政府部门的专家论证和建立在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发展的长远规划里。美术馆领导层希望“通过介入当代艺术提升上海美术馆的品质”这一朴素的想法直接推动了这个后来成为上海不可或缺的一个大型艺术项目的举办。从这一层面上说，上海双年展可谓先天不足。按照国际惯例，作为城市文化形象的代表，双年展一般是由市政府主办的，并由市长出任双年展组织委员会主席或基金会主席，以充分调动整个城市的各项资源，实现健康有序的运作机制，进而扩大城市的国际影响。而在上海双年展的筹备中，政府似乎没有起到任何决策性的作用。不容忽视的是，上海双年展的诞生真正意义上使原来处于“地下”的中国当代艺术开始进入公众的视野。

96上海（美术）双年展：初试啼声的油画聚合

1995年下半年上海美术馆开始正式筹备双年展，因为“摸着石头过河”，“第一届上海双年展”把目光聚焦在国内的当代油画上。“开放的空间”的主题在美术馆学术部集体的讨论中形成，29名艺术家的160件作品展示了当时中国当代油画的发展局部状态。在以油画为主的展览中加上了陈箴、谷文达、张健君三位上海籍旅外艺术家的装置作品，这也是政府美术馆第一次正式接纳非架上艺术。事实上，上海双年展的命名也几经易辙，当时上海美术馆并没有持续举办上海双年展的十足把握，为了保险起见，原本的“首届上海双年展”最后以“96上海（美术）双年展”的名称出现在公众面前。〔5〕

上海美术馆请来了四川美院的批评家王林作为展览的主持人，王林充分调动了自己的社会人脉，数月时间吃住在上海美术馆，作了大量的资料收集和整理工作。在《第一届上海双年展学术研讨会文集》中，水天中发言说，“主持人制度尽管优点甚多，但这许多优点的获得并不是无条件的。首先要求社会政治、文化环境的容受性，其次是寻找一个长于从全局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而不仅仅是机敏地接受国外流行观念的人物。在各方面条件不具备的时候，采取某种折中办法，不失为可行之策”。 〔6〕

资金问题在“96上海（美术）双年展”中是最突出的问题。在递交给上海市政府的举办双年展的报告中，首届双年展是自筹资金解决展览经费。“1月31日离开幕不到50天，曾承诺独家集资双年展经费200万元并立下合同的浦东文化传播公司，因突发事件而中止了一切合作，同一天，香港星光集团一纸传真，谢绝了原先答应承担画册印制任务和所有经费，也是这一天，德康拍卖公司白纸黑字写下的20万元的赞助，也因公司利润微薄而削减，这是个令人遗憾的悲壮日子。”〔7〕双年展的存亡迫在眉睫。方增先馆长的态度是“一定要搞，即使把上海美术馆的家当当掉也要搞。”他找到了时任上海副市长的龚学平，说明了情况，龚学平给上海双年展特批了50万元项目专款，96首届上海（美术）双年展的资金正式落实，距离展览开幕仅有一个月。〔8〕

在作品的选择上，作为政府代言人的上海美术馆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倾向性。“某一件作品的取舍不重要，双年展的持续举办最重要，一定要让双年展活下去。”这个态度一以贯之地体现在方增先对于展览作品的审查态度中。为了赢得上海市政府的支持，上海美术馆在媒体宣传上下了一些功夫，请来了央视新闻联播的记者，开幕当天在新闻联播上播出，“也是为了让政府认可这个展览。”〔9〕

第一届展览中，旅美艺术家陈箴的的大型台球桌装置作品《三十六计》因为使用了旧上海生活中常见的马桶，引起了馆方和艺术家的争论，馆里担心政府审查领导层不悦，让他换成塑料桶。陈箴很是生气，把“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计”弄得很突出。“我对他讲，走为上计，有向外走、向前走之分。对中国大陆艺术而言，向外走易，向前走难。陈箴若有所思，表示认同，不再一脸恼怒。其实他应该发火，大家都应该发火。”〔10〕开幕前夜，方增先馆长亲自和艺术家商量，最后采取了用塑料桶替换马桶的折衷办法。

开幕前一天的政府审查中又撤了另外两件作品，一件是陈钧德的一张表现性比较强的人体，叶永青的装置作品是9个用报纸贴起来的巨大鸟笼，因为报纸的内容问题被撤掉了6个。值得注意的是，“第一届上海双年展”几乎没有北京地区的艺术家参展，根据李向阳回忆，当时馆里专门派人到北京邀请艺术家，但由于当时广州文献展操作失败的案例让北京的艺术家没有任何信心上海能搞好，但“第一届上海双年展”之后，北京的艺术家开始踊跃参与。〔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