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年前,我刚刚干上记者这个行当没多久,对当代艺术抱有一种宗教般的狂热,疯狂出没于沪杭两地的各种当代艺术展。那年,上海沪申画廊办了“奥德赛2004——旅法华人艺术家联展”,讨论的是如何“回家”的问题,算是旅法艺术家群落在国内第一次重要的集体亮相,陈箴、黄永砯、沈远、杨诘苍、王度、杜震君、严培明等几乎所有如今都还居住在法国,并且活跃在国际艺术界的腕儿们都位列其中。
当时去上海参加媒体预展的时候还是挺震撼的,黄永砯对我来讲早就是神一般的人物,尽管采访进行的并不顺利——他不是个喜欢侃侃而谈的人。而其他艺术家留给我的印象则是人谦逊有礼,作品干净有力度,和当时的国内当代艺术圈完全是两种风貌。
如果你要我现在评价那个展览,我会说那是个太“小圈子”的展览:策展人、德国人杨天娜是杨诘苍的太太,所挑选的艺术家,基本上就是他们那一拨儿的,大概可以叫做“大地魔术师帮”。
早前,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博物馆部分又更换了一批新的馆藏作品,与之同时开幕的正是“大地魔术师”回顾文献展。像所有大事件和大时代的亲历者一样,1989年4月,当策展人让-于贝尔·马尔丹(Jean-Hubert Martin)在蓬皮杜艺术中心和维莱特公园大展厅推出“大地魔术师”的时候,他恐怕并不清楚这个展览和这个年份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在“大地魔术师”结束的1989年5月,整个东欧阵营从匈牙利和波兰开始瓦解,到11月柏林墙倒塌,意味着冷战彻底结束,全球化时代即将到来。而马尔丹所做的这个展览正是在当代艺术领域预见性的开启了全球化的大门——这是整个法国,甚至整个世界范围内第一次全球性的当代艺术展。而此前,法国对当代艺术的关注只限于西欧和北非。
我在回顾文献展上看到的“大地魔术师”与其说是一个当代艺术展,不如说是当代艺术视野下的全球民俗艺术博览会。马尔丹当时请到现场来做创作和布展的不仅有东欧、亚洲的职业艺术家们,还有许多非洲酋长、东南亚民间艺人以及三个喇嘛(现场制作坛城沙画)。从纪录片中所反映出来的午餐的场景就十分有趣了,这些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人聚在一起谈笑,衣着和肤色各异,活像一件寓意世界大同的行为艺术作品。
在策展人费大为的帮助下,这扇大门也向中国当代艺术家们打开了。参展的三位中国艺术家是顾德新、黄永砯和杨诘苍。
三个人中只有杨诘苍的作品《千层墨》是在蓬皮杜中心展出的,顾德新和黄永砯的作品被安排在维莱特公园大展厅。杨诘苍当时被一群国际著名艺术家的作品围在中间(包括视频艺术之父白南准),他用了一种很聪明的方式来化解这种压力——在方块造型里一层层涂墨,“好像在写日记一样”,杨诘苍后来在一次访谈中回忆说。
黄永砯作品 《爬行动物》
黄永砯的作品叫《爬行动物》,搬来三台洗衣机洗报纸,然后把纸浆堆成福建式的坟墓的样子,又像是乌龟的造型。在现场,他的工作方式和工作状态与其说是艺术家式的,倒不如说是民工式的。而顾德新的作品则没有题目,是用烧化的彩色塑料做的装置。
顾德新那年27岁,他后来没有像黄永砯和杨诘苍那样移居欧洲,所以在21世纪的前十年,我还能在国内的一些当代艺术展上看到他的作品,一贯没有标题,他也几乎从不出现在开幕式上。到后来他索性就退出艺术界,据说在北京一个小单元里过着平静的生活,只留下各种传说在当代艺术江湖里流传。
把2004年在上海亮相的那拨艺术家称作“大地魔术师帮”其实是个非常不严谨的定义,确切地说,当时留下来的杨诘苍和黄永砯成了旅法华人当代艺术家里的两颗种子,他们身边慢慢聚起来一些来自中国的艺术家和策展人:陈箴和严培明当时还是旅法艺术生;王度是1990年到的巴黎;黄永砯的夫人沈远后来到巴黎与丈夫团聚;略小他们几岁的杜震君则差不多要十年之后才来法国;还有策展人和评论家费大为和侯瀚如也都属于这一群人。
因为工作的关系,最近这两个月集中拜访了王度、杜震君和杨诘苍这三位艺术家。我当时并不知道蓬皮杜要办“大地魔术师”的回顾文献展,但也免不了和他们聊聊这个展览和当时刚到法国时的情况。后来看杨诘苍给我的一个访谈小册子,说到王度在巴黎街头画了十年的人像,而他自己刚到德国时租的是地下二层的工作室,且还没有暖气。看着如今这几位艺术家大到连法国人都心生羡慕的工作室,以及他们越来越自信的状态,就觉得时间和经历带给人的东西当下看起来或许是满满的痛苦,但过后一定是值得感激和庆幸的,因为它最大的效用就是让你找到你自己。
2004年,我第一次接触到这群人的时候,陈箴已经因病过世四年了。他是中国当代艺术家里最早做装置的那一批。第一次看到他作品就是遗作,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当时展出的那三把椅子里所包含的非洲元素,还是相当令我惊讶的,这完全是另一种视野和思路,比当时国内的艺术家要开阔地多。
陈箴作品 《圆桌》
陈箴没有参加“大地魔术师”,但他的重要性不容置疑。有趣的是,蓬皮杜这次换馆藏作品,把陈箴1995年的装置作品《圆桌》差不多摆到了“大地魔术师”回顾文献展展厅的门口,冥冥中也算是一种关联和致敬了。
在“大地魔术师”举办的前一年,一对来自欧洲的艺术家情侣来到中国,分别从长城的两头往中间走,并且在汇合的时候宣告他们的艺术合作关系和情侣关系全部结束。这一当时在欧洲艺术界颇轰动,却没有几个中国人知道的行为艺术作品,就是“行为艺术之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和德国艺术家Ulay的《长城行走》(The Great Wall Walk)。第二年,他们同时受邀参加“大地魔术师”,在维莱特公园大展厅分别展出了自己的作品。
这大概是他们独立之后共同参加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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